第八十七碗 潜龙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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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辽帝荒淫失道,众叛亲离。女真人恨之入骨,若天朝自莱登海,结好大金,相约攻辽。大辽子民,一见王师,必壶浆相迎。此举,既可拯救辽民于水火之中,又可光复中国旧疆。忘陛下早作决断,若此机一失,女真人抢先入辽,情势又与现在不同了。”那马植虽然身形高大,但尖嘴猴腮,形容猥琐。王钰听他说在辽国作官,既然你说身在番邦身在汉,那怎么又跑去作官?既然作了官,便该各为其主,现在眼看辽国江河日下,又跑来投奔大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的大汉族情结。狗日的,这种人一打起仗来,就得当汉奸!
  可赵佶却不这么想,听那马植一番“天朝上国”的言论,一时轻飘飘的,仿佛又看到汉唐盛世。
  可偏偏有那不识时务的人,在这个时候大声喝道:“陛下!此人之言,不可轻信!他既身为大辽命官,如今国难当头,他便该尽忠报国!现在却来投奔大宋,建议联金,此等三姓家奴,有何面目妄议天下!”
  赵佶震怒,抬头一看,又是李纲!便出言喝斥道:“你难道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马植诚心来投,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岂能坐视不管!”
  李纲还要再说,赵佶却已喝令殿前武士,乱棍打出朝堂。原先帮腔李纲的大臣们一见,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说。当下,赵佶赐马植姓赵,名元嗣,又授秘书丞一职,命其自登州出海,以买马为名,借道高丽,前往大金联盟攻辽。约定,共同举兵征辽,事成之后,疆土各半,大宋送于辽国的岁币,转送大金。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海上之盟”。
  这天廷议之后,蔡京等人列出当日帮腔李纲朝臣名单,大肆打压。受牵连者,达数十人之众。一时大宋朝内,谈虎色变,朋党之争,越演越烈。王钰虽然一直保持中立,谨言慎行,仍被蔡京等人所责备,好在童贯从中周旋,又有赵佶相护,这才没有出事。
  王钰此时,处在两难选择之中。要么跟着蔡京一伙人狼狈为奸,这样既可以安身立命,还能加官进爵,大发横财。要么就像李纲那样,忠心为国,却落了个发配岭南,永不录用。这两条路,都不是王钰想走的,可还有第三条路选择么?
  有道是“剽悍的人生充满了转机”,正当王钰在修武侯府坐立不安时,宫中传话,天子召见。王钰不知是福是祸,只得身具朝服,赶往宫中。这一去,可谓王钰人生中,一大转折。
  进了宫,寻见李吉,告诉王钰,皇帝今日心绪不宁,恐有大事发生,要王钰多加小心。王钰听得胆战心惊,谢过李公公后,随他一起到天章阁侍驾。
  天章阁,乃禁宫之中,藏书所在。王李二人刚踏进天章阁,就听见赵佶怒喝:“毛手毛脚,怎么办差的!”两人相视无言,加紧小心,上前拜道:“陛下,兵部尚书王钰到。”
  赵佶正在一个书柜上捡点书卷,随口说道:“来了?”就此一句,再无下文。王钰定了定心神,李公公退出阁外,一个小太监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上书卷,散落一地。王钰使了个眼色,叫那小太监出去,自己捧起地上书卷,跟在赵佶后头。
  赵佶在书柜上挑出一本书,便反手递给王钰,那书越来越多,最后竟然遮住王钰的头部。赵佶猛一回头,看到一大堆书在那里左右晃动,吃了一惊。又朝下看,见到一双朝靴,再侧过头一看,这才发现王钰。
  “朕还以为,这书也成仙了,原来却是小宝在侍驾。”赵佶笑道。
  “臣来了半天了,不敢惊扰圣驾,嘿嘿。”王钰见赵佶面露笑容,心里稍安。
  “来,放在这边案上来,朕有话跟你说。”赵佶走到阁里左角,坐于案前,王钰放下书卷,垂手肃立。
  “前些日子,朕被那李纲气得伤了身子,一连好些天都在榻上躺着。今日身体稍安,到这天章阁来捡些古籍看看。小宝啊,你也要多读书才是,朕让你进了太学,却又是政务缠身,不曾听过一天的课,倒是朕耽误你的学业了。”那太学本来就是宦官子弟挂个名,等着授官而已。
  “哎,李纲是你推荐的吧?”赵佶突然问道。
  王钰一听,心知今天果然找自己的晦气来了,也不知道是贬官还是削爵。于是赶紧答道:“的确是臣推荐的,请陛下降罪。”
  赵佶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失笑道:“你不用紧张,朕倒不是怪你。你年纪还轻,经验不足,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让朕够欣喜的了。”
  “都是陛下教导有方,臣不敢居功。”王钰听他这么说,才吃了定心丸,原来今天召自己进宫,并不是要问罪。
  “你本就是天子门生,教你是朕的职责嘛,你倒是运气好,正赶上三舍取士。这两年,朝内朝外反对的声音很大,朕不得已,只得取消三舍取士,又改了科举。唉,说远了,朕最近总感觉心神不宁,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赵佶拍着脑门,有气无力的念叨着。王钰悄悄抬头看去,果然见他脸色苍白,不复往日神采。
  “陛下自有天上的神仙保佑,定会长命百岁的。”王钰知道他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又喜欢修炼什么神仙方术,乱吃丹药,还真以为自己能渡劫飞升,羽化成仙了。
  “呵呵,但愿吧,哦,对了,朕给你引荐一个人。”赵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冲阁里尽头处招了招手,嘴里叫道:“赵桓。”
  只见那角落里,走出一个头戴金冠,身着四抓蟒袍,腰束玉带的少年来。模样倒是俊俏,却少了一些阳刚之气,唇红齿白,文弱之气十足。在王钰生活的那个年代,这种应该叫作中性美吧。
  王钰一见,靠,这不是太子么?王钰为官两年多,只是经常在外当差,跟太子赵桓,只见元宵节灯会时见过一面,话也没说上一句。
  “下官王钰,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王钰说罢便拜,赵桓却是赶紧扶住,笑言道:“王尚书不必多礼。”说完这句话,却是并不放手,那一双犹如女性般柔美的手轻轻握住王钰,裂嘴一笑,露出如贝般的雪齿来。
  “这是朕的太子,你二人年纪相仿,日后要多加亲近。倘若朕百年之后,龙御归天,太子登基,小宝,你可要好生辅佐,不可怠慢。”赵佶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刘备白帝城托孤。慌得这边赵桓与王钰两人拜倒在地,口称圣上万寿无疆。
  “罢了,赵桓,你退下吧,朕有话要与王小宝说。”赵佶无力的挥了挥手,赵桓领旨,临时之进,又细细打量了王钰几眼,盯得王钰毛骨悚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待赵桓退出之后,赵佶召了召手,示意王钰上前。
  “你那日对朕说的那些话,后来想想,颇有道理。只是朝廷军制,由来如此,若是贸然动手,只怕要生事端。朕想,不如从你所言,先操练一支新军,广招骑术精湛之士,加以训导。若这支新军能战,那时再商议变革,量众臣也无话可说。眼下,朕已遣使与大金结盟,共同征辽。但官军战力之差,连梁山贼寇都久攻不下,让朕忧心如焚啊。”
  王钰听到此处,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却是一言不发,只专心听着。
  赵佶见王钰谦恭,微微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再者,幽云十六州自归大宋以来,各处州府都已组建完成。只是幽云各州,被辽人苦心经营百年,盘根错节,也不是一两天能够解决的。朕一直想派一心腹之臣,前往幽云,督促成事。但朝中老臣,都不愿放外任,朕离不开他们,又动不得他们,其他臣工,却又难堪大用,让朕好生为难。”说到此处,盯着王钰问道:“小宝,你可愿替朕走这一遭?”
  王钰心里狂跳不已,要放我外任?早前蔡京他们所说的,别有用意,就是指的这个?
  赵佶见王钰魂游天外,眉头一皱:“你不愿意离开京城?哼,民间有句谚语,说朝中有人好作官。你们这些作大臣的,哪怕官衔小一点,都要留在京城。一来油水足,二来在朕身边,有个风吹草动,都最先得到消息,是么?”
  王钰慌忙答道:“臣不敢,陛下让臣怎么做,臣就怎么做。”
  赵佶这才宽心,又召了召手,让王钰走到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道:“小宝啊,朕可一直把你当自家人。一来是因为你堂姐的关系,二来出云郡主也已经定给你了。你休辞劳苦,替朕用心办好差,朕绝计不会亏待你们王家的。”
  “圣上对臣,恩比天高,臣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陛下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
  赵佶暗暗赞许,点头道:“很好,实话与你说吧,朕打算放你外任,到幽云十六州去历练一番,也长长见识。你到了幽云后,就地招募敢战之士,组建新军。另外记得,大兴马政,为朝廷蓄养战马。还有,幽云各州大小军政事务,你都要多加用心,那地方辽人经营百年,相信残留势力也不可小视。”说罢,叹了口气,望着王钰,半晌无言。
  王钰不解其意,又不敢多问,只得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唉,你自幼命苦,好不容易跟你堂姐相遇,这才没呆多久,又要放你外任。相信你堂姐,心里也是不舍得的。她经常在朕耳边说你的好处,朕又何尝不知道她是希望朕重用你。可你也要有真才实学,朕才能用。好在你还算争气,接连办了几件大事,朕也不曾亏待于你,年纪轻轻,便作到了兵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说着,脸上展颜一笑,似乎也对自己这朝出了如此轻年才俊,十分得意。
  “姐弟之情,是私谊,陛下差遣,是公事,臣哪敢因私废公。”
  赵佶闻言,心里很是欣慰,到底还是王钰懂事。之前,他也曾询问过童贯,梁师成,杨晋,宿景元一班大臣,个个都是想尽办法,推得干干净净,作出一副死也不肯离开京城的样子,还美其名曰,舍不得圣上。
  “好,很好,你此去幽云,所需各种用度,若能自取,则不必报朕,权宜行事。若需朝廷拨给,朕也会下诏各处衙门,优先办理。但你切记,新军建制,不得超过一万五千人,除日常操练外,有任何调动,必须经枢密院上报给朕。这是一条铁律,你若犯了,谁也保不了你。”
  王钰唯唯诺诺,连声称是。
  “差使给你派完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不过你与出云的婚事,朕暂时不能替你们办。你这一去,也不知几年才得回来,日后再说吧。”
  这话可正中王钰下怀,巴不得多拖几年。本来他不想向赵佶提什么要求,以显示自己绝无私心。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试探着问道:“圣上,臣想带几个人,一起去幽云赴任,不知道行不行?”
  赵佶警惕之心陡生,不动声色的问道:“哦,你且说来,哪几人?”
  “回陛下,日前臣奉诏往梁山招安,见那大小头领之中,有几人十分勇武,能征善战。虽说他们多是朝廷旧部,事出无奈,才上了梁山。可既然造了一次反,难保没有第二次。臣想把他们调出来,带到幽云边境,一来可以就地监视,二来也可以架空宋江,不至于出现梁山兵马,尾大不掉之势。”
  赵佶听罢,这才放心,轻笑道:“这有何难?只要你能办好差,朕惟恐你不提条件。这样吧,梁山大小人等,你看了上谁,自己去挑,反正他们也还在陈桥休整。然后拟个名单上来,朕都赐予相应官衔。”
  王钰大喜,拜谢赵佶之后,出得宫来,直奔陈桥而去。
  梁山兵马自到京之后,皇帝召见了宋江,好方抚慰,赐了金甲宝剑,勉励他为国尽忠,奋力讨贼。话虽然说得好听,却只授了宋江一个讨贼都先锋,这根本不算是什么正式职衔,不过是一种称谓。也就是说,梁山大小人等,没有一个是正式的命官,全是白身。
  梁山众人心里也明白,朝廷现在对梁山仍旧十分猜忌,若不立下大功,难以见用。
  这日,四万大军正在作战前准备,只等枢密院军令一到,就开赴江南,征讨方腊。忽然岗哨来报,说是兵部尚书王钰与内侍省李都知,领着一行随从往大营来了。
  宋江闻讯,慌率大小头领,出帐相迎。在营门口将王钰接下,迎至中军帐中坐定,宋江等人,正欲行参拜大礼。王钰却摆手道:“不必拘礼,各位都坐吧。”
  众人坐定,王钰这才装模作样训话道:“你等受了招安,如今又奉诏讨贼,本官希望你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上报天子,下安黎民。”
  宋江等皆称是,又备说王钰之德,千恩万谢。
  王钰非常满意宋江的态度,点了点头,李公公取出一本小册子,展开来,对众人说道:“这里念到的人,都召到中军帐来,尚书大人有话说。”
  “吴用,林冲,关胜,董平,秦明,呼延灼,杨志,杨效祖,索超,徐宁,以上十人,到中军帐听令!”那人一口气念出十个名字,帐中众人,全都变了脸色。不知尚书大人,此举何意?
  这十人中,吴用,林冲都在,其余八人也随后被召来。除林冲,杨效祖外,没人心里有数,一个个默不作声,以为王钰要生出事端,加以陷害。
  “本官奉旨,不日将远赴幽云十六州任职。你等十人,随本官同行,在我帐下听命。”王钰轻描淡写,却听得宋江脸上不住抽搐。这十人里,吴用乃是梁山智囊,其中五人,乃梁山马军五虎将,哪个都是独挡一面的好汉,就这样被抽走了?
  那十人中,除吴用外,皆面有喜色。他们原来都是朝廷军官,事出无奈上了梁山。本就等着招安回朝,建功立业。等来等去,朝廷却只授与宋江一个虚衔,其他众人都是白身。现在尚书赏识提拔,以后前程似锦,自不待言。
  惟独吴用,面无表情,拱手说道:“尚书大人明鉴,吴用山野村夫,难堪大用。且多年来与众家兄弟一起,难以割舍,还望大人体谅,收回成命。”
  王钰知道,像这等智谋出众的人,都是有些性格,有些脾气的,于是好言抚慰道:“先生太谦虚了,我知道你有真本事,况且南下讨贼,北上任职,都是为国家出力,何分彼此?”
  吴用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吴用心如铁石,请大人海涵。”
  “好个吴用!不识抬举!尚书大人是奉诏前来,你若不从,便是抗旨不遵!你不要脑袋了?”李吉忍了一时,勃然变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