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962节
  是焚情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
  时雍心里忐忑,朝赵胤看了一眼。
  “王爷。”
  赵胤知她心意,本也想拖延时间,好准备救人,于是温声道:“我派人去取……”
  时雍摇了摇头,突然撩开裙裾,将用布带缠绕在大腿上的镜子抽了出来。
  “在这里。”
  那天时雍入宫,镜子是随身带在身上的,当时没有想到这一层,入宫后才想起来。幸亏邪君没有马上审她,而是晾着她,这才给了她机会,将镜子藏在身上。
  赵胤见状,目光微冷,“阿拾……”
  “王爷。”时雍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那边是我的父母。这份情义,让我不得不去……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
  “阿拾!”赵胤语气重了些。
  那边厢,祁林压在王氏脖子上的剑更沉了些。
  “怎么,还要给你们时间依依话别?”
  时雍猛地扭头,“你急什么?方才不是说有两刻钟?”
  祁林哼声,“方才你也没说镜子在身上。你这个骗子,我就不当信你的话。果然嘴里没一句真的。”
  “彼此彼此。”
  时雍不再与他斗嘴,转过头来面对赵胤,眼睛眯了眯,低低道:
  “据我判断,他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会轻易要我的命。但是我父母亲人不同……他手上人质太多,又有孩子,我们即便动武营救,也难以万全。”
  稍不小心,就会血溅当场。
  宋家一家子血浓于水,少了谁都是万般悲痛。
  “王爷。以我一人之身,换一家人。值得。”
  赵胤捏住她的胳膊,“那你可知,你一人在我心中,有多重?”
  时雍微微一笑,“王爷,这辈子能与你相遇相知,已是千福分福,我怎会不知感恩?你放心,为了你,为了我们的临川和苌言,我一定会让自己平安……”
  “阿拾。”赵胤仍是阻止。
  “王爷。”时雍甩了甩他的胳膊,突然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脸颊,轻轻地一吻,然后手扳过他的头,嘴唇落在他的耳边,辗转不停,缠绵之极,吐气如兰地低低细语。
  外人看着这画面,只觉得心酸又温情。
  而赵胤凝视着她的脸,面色变了又变,突地一把将人搂过来,拥入怀里,低头在她发梢亲吻。
  “傻丫头……”
  瑶华殿里里外外有许多人。
  赵胤的人马,邪君的人马,两派人安静地看着他俩在人群中间缠绵,却听不见时雍到底和赵胤说了什么。
  只不过,如此境况,想是话别之意吧。
  众人安安静静地等待,除了那些受伤的“丧尸”在呻吟哀嚎,听不到一点声音。
  画面出奇的矛盾、违合,却又如此统一。
  温暖的情义洗不掉鲜血和战火的罪恶,呻吟哀嚎也抹不去这一分独有的夫妻温情。
  “王爷。我过去了。”
  时雍用力抱了抱赵胤的腰,仰起头。
  “我会没事的。”
  赵胤看着她,慢慢抬起一只手来,不知是想要紧紧搂住她,不让她走,还是想干脆打晕她算了。僵滞片刻,他的手终是落下,无奈地喟叹。
  “去吧。”
  时雍心弦一松。
  “赵大驴,我就知道。你是最懂我的人。”
  赵胤闭了闭眼睛,无言。
  时雍慢慢撒手,看着赵胤后退着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转身,直面祁林,仰起头道:“我过来了。你放人。”
  祁林嗤声,“你人来了,我自然会放。”
  “狗屁。”时雍不客气地斥道:“你说话何时可信了?等我落入你手,你不放人,我又能奈你何?”
  祁林道:“那你说怎么做?”
  时雍朗声道:“我的家人和我同时走……”
  “那不行。”
  “我走十步,他们走五步。”
  “不行。”祁林冷嗖嗖道:“他们若跑了,你怎肯好好听话?”
  “那我走十步,他们走三步,总可以吧?”
  “也不行。”
  时雍恼了,作势举起镜子就要砸。
  “那便拉倒好了。我砸了镜子,你也别想得到——”
  “你在要挟我?”祁林眯起眼。
  “算是吧。”时雍冷笑:“看样子,你很吃这个要挟?如此说来,我手上镜子,也算是一个人质了?”
  祁林勾了勾嘴唇,低低一笑。
  “好。就按你说的办。”
  ……
  时雍淡淡一笑,不再说话,举着镜子朝祁林的方向走,嘴里数到“十”,然后站定,“该你了。”
  “阿拾!”宋长贵喉头哽咽,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看了看王氏,又说不出口。
  他不忍心阿拾犯险,也不忍心老妻受此屠虐。他不怕死,可这里还有妻女和外孙,让他如何抉择……
  “阿拾别过来!”王氏摇着头,挣扎一下,说出了宋长贵没有出口的话。
  “你别过来,就让这畜生杀了我好了。老娘一把岁数了,该过的日子都过了,该享的福都享了,知足了。”
  时雍沉下声音,“娘,你别说这样的话……”
  王氏眼眶一阵阵发红,瞥了瞥宋香和两个孙儿,忍不住泪如雨下。
  “娘这辈子,知足了,不怕死。阿香,手心手背都是肉……娘舍不得你和盼儿环儿,更不能眼睁睁看你们姐妹受苦……娘……先走一步了!”
  大声吼完最后一句,王氏突然朝祁林的剑上撞了过去。
  “阿拾,你别过来,帮老娘杀光这帮畜生——”
  “老虔婆!”
  祁林早有防备,拎着王氏的领口就是一耳光,长剑却已然撤开。另一个侍卫连忙补上,将剑指着王氏的背心。
  “哼!”祁林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
  说罢,他将王氏往前一推,“三步。你们都盯着,她不好好走,或是不识数,就把她小孙儿拎过来宰了,晚上做下酒菜……”
  时雍听得一阵阵恶心。
  但看宋家人犹豫,不肯让她来换自己,又强作镇定。
  “你们按他说的做。我走十步,你们就走三步。不可多,不可少。记住了?”
  “阿拾……”王氏又要说话。
  “听话!”时雍虎下脸来,扫她一眼,王氏立马噤声。宋长贵叹息一声,对众人道:“走吧。”
  宋家人齐齐往前走了三步。
  大抵是摆脱魔爪的愿望强烈,他们步子迈得极大。
  时雍再次出发,又数了十步,她步子迈得很小,看得祁林挑了挑眉,却未出声。
  宋家人又往前走了长长的三步。
  时雍再走两个十步,双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祁林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郁,而赵胤一动不动地站在时雍背后不远处,衣襟迎风猎猎,巍然不动。
  “三!”
  “二!”
  “一!停。”
  宋家人就停在时雍面前不远。时雍按捺下心里的激动,平静地看着他们,“爹,娘,女儿不孝,六年了才回来看你们……”
  说着,她又往前走去。
  众人被这紧张的气氛悬着心,默默地数数。
  “阿拾!”
  宋家人哽咽着唤她。
  而时雍数到第三步时,已然越过他们,朝祁林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拾啊。”王氏疯狂地扭动身子,“你这杀千刀的小蹄子,为甚不肯听话呢?你回来,回来呀。”
  “娘,你保重。”
  时雍再次朝祁林走去,待走完这十步,离祁林更近了。等宋家人再往前走三步,她回头看了一眼,又扭头淡淡看着祁林。
  “但愿你言而有信……”
  “好说。”祁林朝时雍伸出手,“过来。”
  “急什么?”时雍微微一笑,慢慢迈开小步朝他走去,祁林笑了一声,“你这是比蜗牛还慢?”
  时雍莞尔一笑,却不言语,愣生生又让他凑了十步。等背后的宋家人再往前走了三步,时雍估摸一下自己和祁林的距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