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908节
  众士兵:“是。”
  浓烟渐渐淡去,凉风里,人影重重。
  高举的火把将天地照得透亮,却没有朱宜年的人影。
  气氛凝滞了片刻,有人咬牙怒骂。
  “让这小子跑了?王妃,他到底是何人?那镜子又是何物?”
  濮厚拍着一头一脸的烟,气得整个人快炸了,大嗓门吼道:“王爷,这便去把朱弘济那老小子绑了来问个究竟……”
  赵胤瞥了时雍一眼,拱手道:“不必了。今夜多谢各位兄弟相助。”
  声落,他又看着濮厚,“濮厚将军,还得麻烦你,打扫战场。”
  刀戎死了。
  一个赫赫有名的土司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葫芦寨的石庙中,这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时雍去小木屋里,将松石和他的三个兄弟拎了出来,砍断绳索。
  “你们自由了。”
  松石看着木屋外亮如白昼的火光,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时雍看他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转头离去。
  他们在葫芦寨的后山发现了几个依山开凿的石窟。守卫的异族蛮兵已经被制住,谢放让人将受伤的禄察押过来,令其打开石库,在里面发现大批的铜钱和武器,一箱一箱码得整整齐齐,堆积如山,但是更为贵重的金银珠宝却是没有的。
  时雍拿着羊仪送来的那个冠冕,“想必好东西全在刀戎的宅子里。”
  赵胤点点头。
  谢放道:“看来那个刀戎没有说谎,确实全是建章帝留下的财务。可是说他冤吧,又不冤。”
  赵胤:“贪心不足,死有余辜。”
  “就是死得不是时候。”时雍看着赵胤冷冰的脸,“王爷,濮厚将军怎么说?”
  赵胤望着正在忙碌着搬运和清点铜钱的士兵,沉吟片刻,“有人传信,说我们被刀戎俘虏,困于葫芦寨,将军正犹豫,便见寨中有人鸣笛示警……”
  “朱宜年。一定是他。”时雍冷声道:“等人抓回来,定要好好地审!”
  “阿拾!”赵胤突然沉下眉头,“还有一事,须得你知。”
  什么事吞吞吐吐?
  时雍诧异地看着他,“说啊?”
  赵胤抿了抿嘴,“濮厚告诉本王,出了西绥,岳母和临川他们便与护卫军分开了,没有去通宁卫。”
  “什么?”时雍震惊地看着他,脊背当即便麻了,“你为什么这才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濮厚将军可知情?怎么会这样呢?九哥呢?他又在哪里?”
  为母之心,关心则乱。
  赵胤轻轻揽住时雍的肩膀,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啊?”时雍更为诧异,“怎会如此?”
  “临川的主意。”赵胤补充。
  时雍愣了愣,放松下来稍稍一想,就想明白了临川这孩子的心思,低笑一声。
  “你儿子的主意大了呀。”
  ……
  激战后的葫芦寨,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四处都是照亮的火把。
  天仍未亮,黑夜下的将士们肃穆而沉默。
  去抓捕朱宜年的庚二和庚六等人,是天亮时分才把人带回来的。
  令时雍和赵胤意外的是,同他们一起回来的人,还有本该远在锦城的燕穆,以及朱九一行,陈岚、以及两个孩子。
  时雍大为诧异,看着燕穆,“你怎么会来?”
  又看看临川和苌言,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什么情况?”
  “娘!”
  苌言甜甜地喊着,一把扑过来抱住时雍。
  “阿娘我告诉你,我哥哥可聪明了,苌言也可聪明了,我们好会躲猫猫,我们骗过了所有的人,要不是燕叔叔认出来我们,我们都到土司城吃羊肉去了……”
  “哈哈哈哈!”
  众人大声放笑。
  陈岚欣慰地看着兄妹俩,“这两个小机灵鬼,属实不得了。”
  众人脸上都笑盈盈的,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未及寒暄,时雍将苌言抱坐在椅子上,又拍了拍吐着舌头的大黑,目光扫过眼前的众人。
  “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见过王爷、王妃。”燕穆低头拱手,那一头雪白的头发在晨起的清风中微摆。
  六年后的燕穆,眉宇间少了戾气,面色平和而淡然,添了几分超脱于世俗的仙人之态。
  “属下是在来的路上碰见公主和小世子一行的。”燕穆说着,头一偏,望向庚二手中鲜血淋漓的朱宜年,说道:“此事容后再禀,王妃先办要事。”
  朱宜年那一身的鲜血触目惊心,一张嘴狞笑,连牙齿上都是红的,可见已是负了重伤。
  再不抓紧时间审问,一旦人没了,就白费工夫了。
  时雍示意燕穆将陈岚和两个孩子带入内室里休息,又屏退了闲杂人等,然后与赵胤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胤冲她点点头,沉声道:
  “庚二和庚六留下,其余人去外面看守。没有本王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众侍卫看向赵胤肃穆的面容,再看一眼瘫在地上的朱宜年,“是。”
  ……
  第909 不生不灭
  木门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清晨被关闭在门外,屋子里仿佛凉寒了几分。
  “王妃。”庚六拱了拱手,上前将那面镜子递上去,“这王八蛋负隅顽抗,不肯就范,抓捕途中,镜子……不小心摔了。”
  时雍低头看着镜面上的一道裂痕,朝他点点头,说一声辛苦,目光又挪到朱宜年的脸上,也同时带走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
  四周静悄悄的。
  神秘的镜子、朱宜年和时雍的话,对他们而言,都是疑问。
  可是赵胤和时雍不开口,庚二和庚六也不敢吱声。
  气氛僵直了片刻,时雍慢慢坐直身子,看着朱宜年苍白的脸,忽而一笑。
  “没有想到少使竟是故人,好久不见。”
  朱宜年冷笑,看着她,凉森森地道:“不必客气。”
  时雍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么大方地承认?我以为你至少会辩解一下,就像先前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邪君大人,你让我很是意外啊。”
  邪君两个字入耳,举座皆惊。
  众人的目光在时雍和朱宜年脸上来回巡视,就连一向沉稳的赵胤,眉头都微微一皱,眸子幽深了几分。庚二和庚六更是困惑不解,朱宜年是朱宜年,怎么会变成邪君?
  最紧要的是,时雍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这实在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朱宜年一听就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当真认出我来,原来你知道的仍是那一缕连皮囊都没有的阴魂……”
  他将邪君称为阴魂,言词间并无多少敬意,这更是令人费解。
  邪君不是他,那谁才是他?
  时雍低头把玩着镜子,指尖触在那光洁的镜面上,摩挲片刻,又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脸……
  有多久不曾见过如此清晰的容貌了?
  恍惚间,还是上上辈子。这个镜面的光洁和精巧,非时下的工艺可以做到,换言之,它就不像是来自这个时代……可是人会穿越,难道镜子也会穿越么?还是说,其实已经有人能造出这样的镜子来了?
  时雍淡淡地看了朱宜年一眼,“我不喜欢打哑谜。”
  她凝着朱宜年身上的伤,勾了勾唇,“你想知道什么?”
  时雍道:“你为什么会变成朱宜年?你手指上的伤究竟是谁弄的?指节上的伤代表了什么?还有这面镜子,到底是何来历?你为什么不惜一死也要夺得它?”
  朱宜年呵地一声,眼眶被凉气浸透,“你想知道的,我都不会告诉你。”
  时雍的脸色冷了下来,“不想死,还是开门见山的好。只要你肯老实交代,我说不定会善心大发,救你一命?否则,邪君大人,今儿个就是你的死期了。”
  朱宜年看着她,突然发出一道诡谲的笑。
  “你杀不死我。”
  这笃定又自信的语调,让时雍略为动容。
  然后就听到他道:“时雍,我和你一样,不生不灭、神魂永在。”
  不生不灭、神魂永在。
  轻忽忽的几个字,令人震惊。
  朱宜年还在笑,那笑容冰凉、刺目,且血腥,如同盛开在地府的彼岸花,幽冷而残忍。
  “一具肉身罢了,死有何惧?你们和那个无知的白马扶舟一样,以为能杀死我、驱逐我,却不知,我永远在——邪君是我。无为是我。符二是我。白马扶舟也是我,朱宜年自然也是我。你们以为的我,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
  庚二抽了口气,膝盖顶在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