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862节
  赵胤淡淡道:“只要对大晏有利,本座便由着他。”
  时雍道:“一个人两个灵魂,一个灵魂为善,一个灵魂为恶。侯爷信吗?”
  这次,赵胤沉默了许久。
  “原是不信。可……阿拾让我半信半疑了。”
  时雍微微一噎。
  也是。她才是世上最应该相信的人。
  毕竟仔细推敲白马扶舟这个人,只得这一种解释了。
  于是,她想了想,突然问:“若当真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敢问侯爷,若邪君的灵魂做恶,该不该毁灭白马扶舟的肉身?”
  赵胤眉头一蹙,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万难的问题。
  白马扶舟与宝音那层关系,不是谁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尤其眼下,他力挽狂澜,做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态度鲜明。
  赵胤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观,看他究竟要如何行事,再作决定。
  许久没有声音,时雍感觉到男人的心不在焉,手在他腰上锤了一下。
  “想什么呢?”
  赵胤低头吻一下她的鬓发,低声道:“想你。”
  学会哄女人了?时雍错愕,随即笑了起来,“孺子可教也。”
  天光昏暗,旷野寂静。
  两人一骑踏着夜色,徐徐而行。
  在乌骓的马背上,时雍与赵胤一起迎来了光启二十四年的第一天。
  “侯爷……”
  时雍被风吹得有些冷,将脸贴在赵胤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突然低低地道:“这么美好的一天,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美好的事?”
  赵胤低头看她,轻笑,“真这么想,还是为了实践承诺。”
  承诺什么?
  噗!时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那就是玩笑话。也就侯爷当了真。”
  赵胤裹住她的身子,呼吸微沉,“那阿拾这一句,爷能当真吗?”
  时雍嗯一声,还来不及说话,突觉圈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缩在男人身前的肩膀被扶了起来,赵胤让她坐得端正了些,低低道:“坐稳了。”
  时雍条件反射地揪住他的衣襟。
  “做什么?”
  赵胤俊朗的面孔添了几分柔和的光。
  “带你去过年。做些美好的事。驾——”
  时雍怔怔看他,马儿突然如离弦之箭猛地奔而去,发出一声长嘶。
  身子颠起,时雍呀的一声,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身。
  “慢些,慢些……你急什么呀。”
  赵胤扬起眉梢,微微一笑:“夫人有令,为夫怎敢不急?”
  “讨厌!”
  第859章 夜下画舫,前尘暖事
  时雍没有想到赵胤会带她去坐夜船。
  湖畔挂满的夜灯,火光串成一片倒映在水面,潋滟生波。
  寻常的日子里,这一带全是达官贵人们玩乐消遣之所,有不少做皮肉营生的画舫,与烟光柳巷到有异曲同工之妙,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时雍上辈子曾拥有过大晏朝最大的商船行,可从运河入海营运,也有些画舫停在此处做别的营生。她生意做得太杂,并非事事亲力亲为,但性子里也有风流洒脱的因子,燕穆便特地为她布置过一艘两层高的画舫,按她的需求布置了许多新鲜有趣的玩乐之物。不为别的,只为她好酒好玩时,来此消遣之用。
  偶尔有闲,时雍会宿在画舫上,欣赏灯红酒绿的夜下生活。
  最长的时候,她在画舫上吃住了一月,没有下船,可见喜爱程度了。
  雍人园出事后,产业全被官府查封,那艘豪华画舫也未能幸亏。
  再后来,她成为宋阿拾,燕穆曾托人打听过,说是画舫被查封后,大约半月就被售卖了出去。买主是谁不知情,但一直停靠在湖上,定期有人洒扫规置,从未再见过时雍活着时的“歌舞升平”的盛况,买主也从未在此娱乐过。
  从那以后,时雍就再没有踏足过这里。
  大年夜,故地重游,美轮美奂的夜灯下,她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人人都在家中守岁的日子,不见一个人影,唯有一艘画舫有灯火盈窗。
  时雍有点懵然。
  温暖潮湿的风拂过来,耳朵冰凉的,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夜鸟掠过湖面的声音。
  “侯爷……”
  她声音微讶,“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赵胤捏了捏她的手,“人少。方便。”
  “……”
  这不是时雍想听的答案。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看了赵胤一眼,没有再询问,直到赵胤把她带到停靠的那艘熟悉的画舫时,她狂乱的心跳便再也压抑不住了,身子紧绷起来。
  “侯爷?”
  赵胤率先下马,又将她抱了下来,然后拍拍乌骓的屁股,示意它自己去吃草料,便牵着时雍的手走上画舫。
  舫门是合上的。
  赵胤有节奏的轻敲,像传递什么信号似的。
  很快,里头传来声音。
  “天上广寒宫。”
  赵胤看了时雍一眼,“人间寻芳殿。”
  门嘎吱一声响,打开了,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主子,郡主……”
  时雍怔怔地回不了神。
  这一切都太玄妙了。
  她多年前一时兴起置办的画舫,如今竟然落到了赵胤的手上。
  而大年夜停留在画舫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十天干。
  开门的人是庚六,在里面喝酒吃茶玩骰子的人,除了时雍见过的庚一,丙六,辛二,癸四,丁五,以及至少二十余个年纪不等的男人。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高的,矮的,壮的,瘦的,各有风采。
  唯有一点相同,看到赵胤牵了时雍的手进来,气氛在短暂的凝滞后,一群人便面带了欢喜。
  “大都督!”
  “主子。”
  “爷!”
  叫什么的都有,一个个洋溢着喜气。
  庚六更是笑盈盈地上前相邀,“刚温了酒,大都督和郡主要不要同兄弟们喝一杯?”
  赵胤看时雍一眼,似是征求她的意思。
  时雍眼里噙笑,微微闪动一下,对庚六笑道:
  “侯爷在营中陪将士们喝了不少,已是过量了,我来替他喝。”
  赵胤:……
  这是生怕他喝多了“误事”么?
  赵胤但笑不语,十天干人却是开怀起来。
  “郡主爽快。”
  “满上,满上!”
  “来来来,敬大都督,敬郡主!”
  一群人挤过来敬酒,时雍毫不客气地连饮三杯,那飒劲,那豪气,令人瞠目结舌。
  随即喝彩!
  “郡主好量!”
  “再来!”赵胤看着时雍脸颊飞上的红霞,瞪一眼起哄的几个,扶住她的肩膀便转身上楼,同时沉声吩咐。
  “没我的命令,不许上楼。”
  十天干众人含笑对视,大声回应。
  “是!属下必不来扰爷的好事。”
  “哈哈哈哈!”
  一年到头,可以随便调侃赵胤的机会可不多,大家都不客气,假装看不到赵胤回头看来的眼刀子,肆意放纵——
  ……
  画舫的底层是生活区,以及时雍布置的球桌,牌桌等耍子。二层却是她的私人住处,以前便是不许人轻易上来的,她没有想到,离开这么久,二层仍然是当初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