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丁鹭洋又骂:孔续!钱钧!你们不帮我,回头我就让我爹好好敲打敲打你家老子和大哥!!
  见那几人动了,邵云朗低骂一声,手一撑也跳进了花坛里,一撩下摆,一脚踹翻要在背后偷袭沈锐的人。
  纵然先生和学子们整日里都说什么太学之内无君臣,但有脑子的都清楚,那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就算太学之内没有,出了这个门还没有吗?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出这个门?
  邵云朗名声好或不好,受宠或不受宠,他都是皇子,此时站在沈锐身后,自然没人敢动。
  刚才乙班的学生围上来,一旁沈锐的朋友立刻叫骂道: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你们刚才还要围攻沈锐?!还他娘的要不要脸了,当我们甲班没人了是吗?!
  操了,一群狗娘养的,欺负我们六部好说话啊?
  你们甲班嘴干净点,别什么都扯上官职啊,品阶高的老子就是了不起咯~
  那说话的麻子脸少年刚阴阳怪气完,趴在地上的丁鹭洋就扯着嗓子喊道:哪个不开眼的敢出来帮沈锐!来!让爷看看你老子是哪个!!
  众少年齐齐倒吸口凉气。
  一片寂静,连沈锐的大耳刮子都停下了。
  邵云朗低笑一声,一手扯着沈锐的后领把人从丁鹭洋身上拉了起来。
  终于看清来人的丁鹭洋:
  邵云朗俯身看他,笑的眉眼和煦堪比秋阳,丁鹭洋,你在我这自称爷,有点不合适吧?想去给他老人家守皇陵么?
  那笑着实明艳,以至于躺在地上的丁鹭洋一时没回过神,待到冷风一吹,顿时一个寒颤,殿殿下,草民方才不知是您
  他早听说甲班里邵云朗和沈锐关系并不好,而且他又口无遮拦惯了,万万没想到会惹到这么尊大佛,一时也顾不得面子,惶然的爬起来作揖: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邵云朗是从不忌得罪人的,和他两位同样在太学就读过书的兄长相比,他不必去拉拢别人,行事更是肆无忌惮,偏偏身份在那里,有人看不惯他,也只能绕着走。
  只是邵云朗轻狂霸道的名声在雍京传遍了大街小巷,却从来没听说他在太学里欺压针对过什么人,丁鹭洋没想到邵云朗会掺合他和沈锐的事,一时心里大叫倒霉,脸上却不敢露出抱怨不满。
  沈锐神色阴鸷的盯着丁鹭洋,话却是对邵云朗说的:这狗玩意儿骂庄竟思。
  丁鹭洋呸的吐出一口血水,你说我骂我就骂了?你亲耳听见的?
  沈锐没亲耳听见,瞪着眼睛看了一圈,伸手从乙班的人堆儿里揪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邓冠,你说,给我说实话!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落在这少年身上。
  邓冠的爹在鸿胪寺任职,是个四品,放在地方那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官阶了,在这雍京城还真是不太够看,被沈锐就这么揪出来,差点就要哭出声了。
  沈锐!你在干什么?!!
  平地炸起一声惊雷,教骑射的先生先一步赶到,成年天乾的信引席卷花园,瞬间驱散了沈锐的信引,那铁塔似的身躯迅速介入战场,蒲扇巴掌将沈锐和邓冠分开,先生看了一眼花园,额角青筋跳了跳,疯了吗?上这里打的什么架?一个个真把自己当大粪了是不是?进来滚一圈能给花施肥啊!!
  这位先生早年是边军中的将领,受伤后才来这里教学生,真见过血的眼神不是这群锦绣丛中长大的少爷能比的,目光所及之处,众人都低了头。
  先生看了一圈,最后一点邵云朗,来吧五殿下,你说说怎么回事儿?
  他和征北将军曾是战友,对邵云朗的偏爱都写脸上了,丁鹭洋嘴角一抽,在邵云朗开口前对跟在后面的司正喊道:先生,沈锐诬陷我,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实在是目无法纪!!
  太学中三位司正,分别掌管不同事务,此时站在这里的任司正,正是管每月和年尾考核的。
  这人长了双吊梢眼,不大的眼睛扫过两班在场的少年,嘴唇没怎么动,说的话却清晰无比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甲班考核完成的不怎么样,打架斗殴却有一手啊,你们除了祖辈荫庇和逞凶斗狠,就不会别的了是吗?
  闻言,甲班的少年纷纷变了脸色。
  任司正又轻描淡写的说:我听杂役说了,是甲班的学子先动的手,就都回去抄二十遍鸿贞策论吧,下个月考核这篇时,也能多过几个人。
  我们没动手啊。有人小声说:再说了,这件事沈锐不对,难道丁鹭洋他们就全无错处了吗?司正这样处理有失偏颇了吧
  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任司正一皱眉,皮笑肉不笑的说:纵然甲班的人没参与,却也没阻止沈锐不是吗?
  他这话分明把沈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明里暗里指出是沈锐牵连了其他人,但甲班的少年们并不吃这一套,毕竟他们这个年岁,要不是生在崇尚晚婚的雍京,孩子都会跑了也说不准。
  一片反对的吵嚷中,清越的少年音越众而出。
  任司正,太学之内无官阶,却也教导世家子弟要明尊卑。邵云朗缓声说:丁鹭洋诽谤郡王,且不说庄竟思的爵位,便说丁鹭洋恶语中伤同窗,难道不该罚吗?
  任司正一撩眼皮,笑道:谁能证明丁鹭洋辱骂郡王?策论殿下要是不想写,自然可以不写,您是天潢贵胄,自然爱怎样就怎样。
  你这话说的,一股子屁味。骑射先生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邵云朗和沈锐不是挑事的孩子,你这成天把考核放嘴上,考核和这件事有啥关系?
  任司正被噎住,一时无言以对,梗着脖子说:说丁鹭洋有错,证据呢?沈锐打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我可以证明,丁鹭洋确实在背后辱骂了同窗。有人扬声说。
  就任司正这只认考核成绩不认人还认死理的性格,众人实在不知道谁还能在这节骨眼上说服他,闻声都扭头看了过去。
  雪绢的长袖拂开垂落的柳枝,顾远筝冷淡抬眸,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对着两位先生拱手行了礼。
  暮秋的最后几日,秋老虎格外毒辣,邵云朗看谁都觉得燥得慌,比如说丁鹭洋和任司正,聒噪的他每根头发丝都蠢蠢欲动的想打人。
  站在这里的人分明都穿着流云瑞鹤的校服,但那人一路穿花拂柳而来,像带来了一阵徐徐清风,无声的抚平了炸毛的五殿下。
  邵云朗放下袖子,哼了一声。
  顾远筝对邵云朗来说是清泉甘露,对丁鹭洋来说可就是烈火燎原了,看到顾远筝,任司正固执的眼神都松动了几分,又问道:你说你能证明,是听到了?
  是。顾远筝颔首,酷暑难耐,学生那日就在林中读书,正听到丁鹭洋辱骂同窗,言辞龌龊恶毒。
  你丁鹭洋脸色铁青,顾远筝,你这是在帮沈锐和五殿下说话。
  只是说明事实罢了。顾远筝冷淡道:且所有同窗都知道,在下与五殿下向来不和,怎么可能为了他而去说谎呢?
  邵云朗:
  可怕可怕,不和都把牙印咬到肩膀上了,和了得咬到哪去啊?
  12.第 12 章
  某种角度来说,任司正也算公平公正。
  比如人家眼里就从来没有什么爵位、性别的区别,只要你考核成绩好,那在他这就是拿到了万能通行证。
  不巧,顾远筝上月评级都是甲,力压一众世家子弟。
  他每一科都是甲等,这样的学生会撒谎吗?任司正觉得不可能!
  于是十遍《鸿贞策论》,转而落在了乙班头上。
  任司正走后,两个班级的少年还留在原地没散去,各色信引交错试探,大有再打一次的阵仗。
  倒不是因为沈锐和丁鹭洋,而是这两伙人早就积怨已久了。
  邵云朗听见身后有人说:凭什么啊,刚才让我们抄二十遍,落在他们头上就剩十遍了?
  乙班的学生抻懒腰,十遍嘛,我以前默的手稿正好能交上去,嗐,没办法,背的时候手勤快了点,就写完了。
  丁鹭洋脸色黑如锅底,在顾远筝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道:我从来就不去竹林,你也没听到过我辱骂庄竟思,你刚才就是在说假话。
  顾远筝从容的转身,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窘迫,甚至还颇为温和有礼的笑了笑。
  你说的对,我在说假话。顾远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袖,你说假话任司正信得,我的假话又为何不能被相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再说,我不想写十遍策论,毕竟看了两三遍就记住的东西,实在不值得浪费笔墨。
  嘿!顾哥威武!甲班有人跟着哈哈笑道:就是,看就能记住,猪才要抄吧!
  甲班其他人:
  大可不必如此上头,都开始自己骂自己了。
  丁鹭洋脸色愈发难看,片刻后,他冷笑一声,你顾远筝是厉害,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甲班的人就是除了祖荫之外样样不行,每次考核得到的甲级都不如我们,这三年不是一直如此吗?一群
  他忌惮的看了一眼邵云朗,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但嘴唇翕动,分明是废物两个字。
  滚你娘的!你有本事给老子说出来!沈锐差点被这阴损的王八蛋气炸肺。
  邵云朗没见过自己非要上去找骂的,一脸无语的按住跳脚的沈锐,行了行了,要下雨了,先散了!下次考核比他们强就是了嘛,不气不气。
  他就随口这么一说,想把人打发了好去取回自己的西瓜,却不想有个小姑娘大着胆子捞住他的袖子,小声问:殿下,差距不大的,只要你考到一个甲,然后没有丙,我们就赢了,所以
  邵云朗:???
  那小姑娘坚定的说完:你能努力一下吗?
  邵云朗:
  那女孩子也是个天乾,眉目英气,硬凹出个楚楚可怜,也是十分努力的在劝学了,邵云朗无奈扶额,行,我努力。
  人散的差不多了,庄竟思才从各色信引里缓过神,一边哭唧唧的骂丁鹭洋,一边别别扭扭的向沈锐道谢。
  刚才像只斗鸡似的沈锐这会儿又变成了瓜皮,脸红的像挨了巴掌的人是他自己。
  邵云朗瞧着有趣,比织金河上唱曲的有意多了,甚至把手摸进了袖子里,想掏出一把瓜子,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拉住了手腕。
  殿下。顾远筝笑着说:要下雨了,别看热闹了。
  他这次的笑与方才便大不相同了,似刺破云层的阳光映在墨色瞳仁里,暖融融的。
  左右人都散了个干净,邵云朗也就不再和他唱什么横眉冷对的戏码,他拍了拍手,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远筝。
  初见时顾公子顶着一张绝顶好看的脸,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性情又温柔贤良,如今看来你是芝麻汤圆,外白里黑啊。
  顾远筝有些诧异,他知道邵云朗应当还在生气,却不想这气性还有点大,方才的伶牙俐齿此时尽数哑火,他清咳了一声,有些无奈,殿下
  其实如他所料,邵云朗回宫里拘了两天,气早就消了大半。
  但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又把五殿下的火给拱了起来。
  他前天在景华宫里,往盆景里倒酒,祭奠他那就此夭折的情愫,结果昨天那花就不堪愁思,叶子簌簌而下,秃的像祁先生摘了假发的头顶。
  为此他母妃差点把他扔池子里,追着他绕着景华宫跑了三圈。
  这帐,该记在顾远筝身上!
  无端被迁怒的顾远筝满目茫然,见邵云朗走了,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耍了一通小孩脾气,五殿下舒服了,回了鸭子窝也就不再黑着张俊脸,还主动问顾远筝,你不像爱掺合这些事的人,怎么听到的风声啊?
  顾远筝顺势下台阶,我一直留意着院外的动静。
  邵云朗迷惑:读书讲究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这是什么读法?
  天气这么闷热,想着殿下叫我同去避暑啊。顾远筝眨眼,笑道:可惜没等到。
  他径自进了屋,取出一本藏蓝色封皮的小册子,放在石桌上推给邵云朗,说笑的,在寝舍里给殿下整理了一份棋谱,我做了批注,殿下闲时看看。
  邵云朗:
  那书册约莫一指厚,风掀起书页,里面的字和图皆是工整简洁,可见写的人是花了心思的,不是这两天能完成的。
  这还让他怎么生气,邵云朗暗自叹气,这要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地坤该多好,就算迎娶丞相之子会有麻烦,他也豁出去了。
  偏偏是个天乾。
  他收起小册子,语重心长道:顾兄,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顾远筝:
  这和他设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正要说什么,院门便被人叩响了。
  邵云朗看了眼将要落雨的天色,莫名道:谁啊?
  哥~庄竟思小声说:快开门,我带了好东西!
  邵云朗一头雾水,走过去开了门,看了眼门外站着的两人,他问庄竟思,什么好东西?就你身后这玩意儿?
  这玩意儿沈锐:
  沈锐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两个网兜里好几个小油纸包。
  邵云朗当场变脸:呦~来就来了,拿什么东西,快请进!
  你这人沈锐一脸无语,绕过邵云朗先进了小院。
  庄竟思也要跟进去,邵云朗无意间一低头,正对上庄竟思凸起的肚子,他额角青筋一跳,咬牙问:这什么玩意儿?
  庄竟思开心的拍了拍肚皮,锅啊,哥,今天我们一起吃咕咚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