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卫 第24节
  看了看周围,他伸手摸向了袖中的短刃。
  不过也没关系,不过一细作罢了,他还不信主子爷能让他以命抵命。
  顶多不过是训斥责骂一顿。就算主子爷恼火至要杖打他,能以一顿杖刑换来除掉她这隐患,那也值了。
  在见到他的手摸向了袖口,铿的一声轻响拔出半截雪白的剑刃后,时文修知道自己不妙的猜测成真了。
  这位马先生真的不是带她来见主子爷的。
  他是来杀她的!
  刹那间她脸色煞白,心跳如擂鼓。
  寒意窜起脊梁骨的瞬间,她当机立断的转身疯狂的往山下跑,口中却是嘶声大喊着:“鲁大哥,原来你们在这!等等我!”
  马英范本是心一横的要去追杀,可冷不丁听她喊话,就下意识的将抽出的短刃刷的下重新按回了袖中。
  随即环顾四望,可周围空荡荡的山林让他当即意识到上当了,面上不由划过懊恼与恨毒。
  如此奸猾,在主子爷身边就是个大祸害。
  他倒想追上去将其钉死在这里,可刚耽搁的这一会,她人已经跑了很远一段距离,那疯狂逃窜的架势简直就不像个女人。
  马英范知道机会错失,今日错过了杀她的最好时机,遂只能暂压下遗憾,整理整理衣物,若无其事的走下了山。
  时文修亡魂皆冒的狂奔着,这一刻的她无比庆幸,在辎重队的那段时日,她将耐力与腿力给锻炼了出来,否则今日这出能不能逃出生天都难两说。
  逃下山后,她想也没想的直冲那主子爷所在的军帐处而去,直觉中,这处军帐所在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鲁泽看着奔过来的人,神色微变。
  她既还活着,那就代表马先生那边失手了。
  看着她距离军帐处越来越近,他手攥兵器的手越来越用力,内心也在极度挣扎,在持矛直截了当刺过去与不刺之间犹豫不决。
  最终,他还是岿然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不敢胆大妄为的如此行事,能允了那马先生的提议,不让亲兵随行保护她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承担不起挑衅主子爷威严的后果,就算是后者他也是冒了大风险,只怕过后也会被主子爷严厉惩戒。
  “慌慌张张像什么话!”
  见她奔至军帐前,他拦下她拉着脸训斥。
  时文修见了他犹如见到了救星。
  纵是他没好脸也没好言,可在她看来这是她的直属上司,曾经在明武堂与她也共事了那么久,是值得信赖的人。在此危难之际,相比周围相较陌生的其他人,他是更值得信任的。
  “鲁首领,有人要杀我……”
  她惊魂未定的向他求救,抓着他衣袖的手指都在发抖。她恐慌、惊惧、无助,可同样的,因此刻在值得信任的人身旁,惊恐之余她又有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得的安全感。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看来值得信任的上司,听她这般说,依旧是出口斥责:“休得胡说!”
  “没有胡说。”她焦急的解释,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看到了,我亲眼看见那马先生……”
  “住嘴吧!”
  毫不留情的斥责声再次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也将她训斥的怔愕在了当处。
  就算再迟钝她也察觉到了不对来。
  她错愕的抬头,对上的却不是来自上司关切关心的目光,而是欲让她息事宁人的焦急,以及,眼里隐隐的森意寒光。
  这一刻的她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如救命稻草般紧抓在他衣袖的手指随之寸寸松开。
  听到动静,从帐内走出来查看的禹王,在揭帘的那刹,见到的就是她怔忡的立在帐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隐忍不落泪的场景。
  第27章 信吗
  鲁泽头回背主行事,心里承受着极大的压力,遂在主子爷走出来时他当即忐忑的低了头,不敢对上主子爷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寒目。
  禹王的目光只在鲁泽身上定过一瞬就收回。
  再次看向账外那眼眸泛着微光似深受打击的人,他低沉下来声音吩咐,让她随他进来。
  时文修片刻后方有了反应,低不可闻的应了声。
  待禹王转身进了军帐,鲁泽默不作声的上前卸了她的佩剑。她也并不抗议,只是用力眨了眨眼逼自己收回眼底的泪光后,就紧咬着唇打他面前经过,沉默的掀帘入内。
  军帐内很宽敞也很空旷,正中位置悬挂了一张很大的舆图,前方桌案上则摆放着沙盘,上面地形纵横交错,不规律的插着等比例缩小的魏字旌旗。
  时文修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些,进账之后随着禹王,来到了一飘着茶香的四方矮桌前坐下。
  换做平日,若见禹王让她与他同桌而坐,那她少不得惊疑一番,毕竟在王府生活了这么长时日的她,自是知道这般是极不合规矩的。可此刻她正心神大乱着,他如何吩咐,她就下意识的依言去做,并无心思多想其他。
  “说说发生了何事。”
  他将煮好的茶亲自倒了一杯给她,她也机械般的伸手接过。杯身很烫,可她冰凉的手指却好似感觉不到烫意,扒着杯身的力道很紧,似要极力从中汲取些温暖。
  听到他的问话,她唇色愈发白了,本来就煞白的脸庞更是没了一丝血色。
  马先生要杀她!他袖中的刀都抽出来了,她看见了!!
  她抖着唇想要告诉他这些,可刚才帐外鲁首领对她充满敌意的一幕,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让她不自觉的就噤了声。
  这一刻,她脑中甚至划过丝让她恐惧的念头,面前的主子爷真的值得信任吗?马先生是他的幕僚,马先生杀她,是不是他指派的?
  “看着本王。”他隔着桌案伸手强行掰开她的手指,将那滚烫的茶杯夺下,黑沉的眸平静对上她惶遽的眸光,“在本王面前,不必惧怕什么,有什么话如实说。”
  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也是听不出起伏的平淡,可在她此刻彷徨不安的时刻,他的沉着笃定却带着让人心定的能量,让极度恐慌无助的她好似瞬间有了着落般。
  这一刻,她脑中对他那些不堪的猜测彻底被击碎了。他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主子爷,对政务勤勉,对百姓无私,对下人体恤,仁善公正,外冷内热的主子爷。
  所以她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人打杀她。
  “主子爷,马先生他,要杀我!”她终于颤抖的说出了这话。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光,她颤着眸光,声不连音的小心翼翼问:“您信吗?”
  禹王沉着目光道:“信,你仔细说说。”
  大概是刚经历了人性黑暗面的她有些脆弱,此刻听他毫不迟疑的说信字,她刹那间就有些破防了。
  “谢谢,谢谢您……”她眸底含着泪光,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微光。很快,她就竭力抑制住情绪,绞着双手,尽量完整的将马先生如何要杀的过程一概陈述下来。
  禹王就这般静静看着她。看她脆弱与坚强,也看她眸里的黯淡……与斑斓。
  他骤然凝了眸,黑沉的目紧紧攫住她眸底的那丝鲜亮,有些难以置信的意外发现,那双乌黑瞳仁里的那丝斑斓竟是因他而起。纵是她不自知,可他却看得分明那乌眸深处对他的信任与依赖。
  指腹在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后,他端近唇边饮尽,可直待放下空茶杯好一会,才发现手中拿的竟是之前她拿的那杯。
  “主子爷,我保证我上述所说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以让马先生过来,我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虽然余悸未消,她苍白的面颊依旧没恢复血色,可此刻她说出的话却坚定有力,无疑是心中有了底气。
  禹王回过神,定了定眸光道:“此事本王来处理,你且安心,诸如此类事情不会再发生。”
  时文修的乌眸刹那间迸发出极致的灿光。
  “谢谢您,主子爷。”
  她眸带微光,又两靥带笑,清润的声音也似雨过天晴般轻快,让人愉悦。
  禹王看着她,眸光沉沉灭灭的,在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几欲闪躲时,却惊见他突然冲她颊边伸出手来。
  时文修浑身陡然僵紧。
  他的指腹擦过她颊边,直接向后落在了她凌乱的湿发间,随手拔掉了桎梏她乌发的木簪。
  湿漉漉的乌发刹那垂落,披在了她的肩背,颈间,胸前,渐渐氤湿了些许她单薄的外衣。
  “发散了,再重新挽下。”他的目光自她眉枝间垂落,语气依旧是那般冷淡自持,仿佛刚才那令她精神高度紧张的一幕,只不过是他的随手而为。
  时文修猛一回魂,此刻手脚竟有些发麻。她强自镇定的低眸看去,就见到她面前摊开了一张修长有力的手掌,而那微带薄茧的掌腹上放的,正是她那根犹带水光的半旧木簪。
  要……伸手去拿吗?
  咽了咽喉,她突然发现她竟有些不坦荡了。若在往日她必会大大方方的拿起来,但此刻她却做不来了,因为尚未开始动作,她指尖就开始微不可查的细颤起来。
  “你发簪不打算要了?”
  对方见她迟迟不动,遂淡声问了句。
  话音入耳,她却只想夺路而逃。
  她平生大概从未感到,空气竟可以如此异常的稀薄。
  猛吸口气,她心一横伸了手,径直去拿他掌腹里的木簪。可簪身就那么细,她去拿时,冰凉颤栗的指尖难免就会碰触那粗粝温热的掌腹。冰与热的感触如此清晰,简直让她强作的镇定都差点维持不下。
  攥过木簪的那刹,她逃避似的侧过身去,手指抄过湿发,极为快速的挽起来。
  禹王捻了捻指尖,抬眸不动声色的看向她。深沉的眸光自她那撩起发的白腻颈间,往她细瘦的腰间处慢慢划过。
  在时文修终于整理完发要告退时,他饮尽了杯中剩余热茶,淡声道:“下去吧,本王待会让人给你安排住处。还有,去将鲁泽叫进来。”
  时文修掀开帘门出来时,方觉得好似能喘上气了。
  可也没能畅快的呼吸几下,因为帐外侯立的那鲁首领,让她瞬间就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感到窒息的刹那,心里也拧成了结。
  “鲁首领,主子爷让你进去。”
  传了话后她就不再多说,抿唇将身体侧过,往旁处看去。
  鲁泽骤然看她一眼,而后握了握拳,猛吸口气后进了军帐。
  时值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之时,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黯淡的光线中。
  时文修立在帐前,时而想她遭人暗杀的事,时而想在军帐里时主子爷对她举止暧昧的事。
  她不知究竟是何时何地又是何处,得罪了那幕僚马先生,让他恨不得能杀她而后快。明明她是那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他身为幕僚在王府里身份不凡,说话都颇有分量,不知究竟与她有何深仇大恨,不惜不顾身份的要亲手杀她。
  还有鲁首领,明明在明武堂时一切都好,可为何如今,却要对她遭遇的恶事冷眼旁观?他的敌意,她不明白。
  一位幕僚,一位亲兵首领,若主子爷不管她的话,那她躲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天吧?毕竟凭他们的能力,想要她死的话,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她心底煞凉。惶然中又忍不住朝军帐的方向看去。
  可待下一刻又想起她之前在军帐内的事,当即有些心绪不宁。
  是不是她会错意了?毕竟往日可没半点征兆,她从未发现主子爷对她流露出半点意思,总不能这般突然罢?
  母胎单身的她对这种事不大明白,总之思来想去,怎么想怎么觉得那主子爷看不上她。毕竟她在他跟前展现过数回狼狈不堪的模样,连她至今回想那几回狼狈到毫无形象的窘态,都恨不得能挖地三尺死一死了,更何况瞧着就冷淡挑剔的主子爷?
  想到这,她突然就觉得,在军帐中时,那主子爷或许压根没旁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她发乱了,要她好好整理整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