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欢 第17节
  “好啊。”温流萤嘴角的笑意蔓延起来,是佯装的得意,措辞格外大胆:“那我问问谢公子,若是我嫁于你兄长,你就得尊我一声嫂嫂了,不知道抱着自己的嫂嫂,又被自己的嫂嫂亲了,是什么感觉?”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恰恰戳中了谢枕石的软肋,他脸色一变,双眸中迸发出阵阵寒意,毫不避讳的直盯着她。
  温流萤十分满意他的反应,直起身子往外张望,接着问道:“我还想问,你兄长他知道这些事吗?”
  此时此刻,她觉得当真是畅意,他叫他难过,她自然也不会让他高兴,他不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颇为满意吗?谢家的人不是在为他能把她骗来京城得意吗?
  那她得告诉他,他没什么好雀跃的,他最该感受到的是羞愧,他要赋予她嫂嫂的身份,那她就用这个身份羞辱他。
  果然,谢枕石坐不住了,他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腕子,满脸皆是恼羞成怒的怨气,“我的确是骗了你,但我不是已经尽力弥补了吗,努力装成我兄长的样子,来讨得你的喜欢。你觉得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你喜欢的不过是你以为的那个我,那个我就是我兄长的样子,你要嫁的人,就是你喜欢的样子,所以你有什么不满意?”
  他说的头头是道,好像他装成另一个人的谎言还是在为她着想。
  温流萤气极怒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用力挣脱他的手,扬手便是一巴掌,正打在他的面颊上。
  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这一巴掌的声音格外清脆,她的手掌滑下来时,可以清晰的瞧见他面上留下一个掌印儿。
  “你有什么资格认定我喜欢的是什么人?”她质问他,目眦俱裂的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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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京城二
  谢枕石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发懵, 愣在那儿呆立了许久,他低下头看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眼底的哀伤, 但事情已经做了,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况且他也不能回头。
  他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只道:“你回不去江南了。”
  “你竟然真的敢……你怎么敢……”温流萤满脸皆是不可置信, 她的丹唇抖动的厉害,尽力咬紧了后槽牙, 但依旧被气的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我敢不敢,你早该知道的。”谢枕石的双唇抿成一道直线,脊背僵硬的绷直, 不敢放松片刻。
  他劝他自己:就这样吧,早就料想到的结果, 这会儿有什么可意外的?不过是发生的快了些而已。
  今日种种,都是温流萤如何想都想不到的, 她觉得难以接受、觉得狼狈不堪, 眼前这个她付诸真心的人,不但要骗她,还妄图毁了她一辈子。
  她心中涌出铺天盖地的委屈,扯着嗓子冲他喊叫, 骂他骗子,叫他滚出去, 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被她扔了出去,尽数砸到他身边,在他脚下聚了团儿, 东西碎裂的声音加上她的咒骂声,此起彼伏的。
  从前她是个万分注重脸面的人,她不爱当着外人的面同人争论,生怕失了体面,但是这会儿她觉得自己若不骂出来心里的怨气,只怕她要发疯。
  谢枕石也不躲,任由她出气,等她喊的声音嘶哑不堪,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时候,方蹲下身子,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声音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你好好歇息,明日咱们照旧回谢家,到时候我会同你父亲传信,说明咱们已经安然到了京城。”
  温流萤低着头,再也不想看他一眼,面上是直白的苦笑,“所以你们谢家这是打算将我关起来吗?关多久?一辈子?那你们偏要娶我进门的目的又是什么?”
  说着,她的眼泪又簌簌的往下落,声泪俱下的,是无力的挣扎,“谢枕石,不带你们谢家这么欺负人的。”
  欺负她远离故土,欺负她只有孤苦无依的一个人,还连带着欺负他们温家,这样的作为,当真是觉得她们家能随随便便任他们拿捏。
  她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猜了。
  谢枕石无言以对,在门前站了许久,才转头往外走,又招手命人过来,把守在她的房门前。
  从甜蜜到撕破脸皮,又到此时的难堪,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像是一夜梦尽终身事,让人一时回不过劲儿来。
  落屏看着门外的人,上来为她拭泪,压低了声音劝她:“小姐,咱们不能在这儿呆着了,必须想办法离开,要不等真到了谢家,只怕当真要任人宰割了。”
  “要离开,自然要离开的。”温流萤胡乱的抹着眼泪,说着便去拿自己刚刚放下的东西,但她刚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往前走,又突然蹲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落屏问她。
  “我难受。”温流萤的脸早已经被泪水沾湿,她捂着胸口,又用手指紧紧的攥住胸前那块衣裳,使劲儿的往下按着,泣不成声的念叨:“落屏,我难受,浑身上下都难受,怎么会这么难受。”
  她在谢枕石面前勉力装着强硬,不肯流露出半分对这份虚假情意的不舍来,这会儿人走了,她卸下那些顾忌才觉得难以支撑。
  这话听得人揪心,落屏不由红了眼睛,蹲下身子去扶她,“小姐,没事的没事的,等咱们回去,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他之前同我说,他会一直对我好,等到了京城,他会对我更好,我信了,我居然信了。”温流萤靠在她的肩头絮絮不止。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日的场景,他背着她过那条只容得下一人的窄巷,淌过混浊的污水,整双鞋都湿了,她就靠着他的背问他会不会一直对他好,他斩钉截铁的说会,甚至以后会更好。
  那样坚定的语气,她怎么能不信。
  “都是他的错,小姐,都是他的错。”落屏将她揽在怀里,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温流萤偏过头,将脸藏在黑暗中,死命的压抑着抽泣声,肩膀却一直不停的微颤。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缓过气儿来,再抬起头时,面上的泪水已经干了,经蜡烛微黄的光晕一照,那张脸显得斑驳而苍白。
  哭完之后,她反倒清醒了过来,借着落屏的力气起了身,哽咽道:“咱们今晚就走,现在就走。”
  “咱们怎么走?”落屏看了看门口守着的人,露出为难的表情。
  温流萤朝着屋内扫过一圈,思索了良久,最终指了指一旁的轩窗,“从这儿出去,出去之后就去找船,直接坐船回江南。”
  现在谢家的人应当还没想到她会逃跑,理应看管的并不严,所以此时就是最好的机会,况且若是现在不走,等到了明天往谢家赶,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她更难逃脱。
  落屏听后慌忙走到窗前,轩窗一推,下面比她想象的更高些,往下一看,只让她觉得双膝发软,但到了这会儿,哪还有害怕的余地,她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家小姐入虎口,只能咬牙应了声好,“小姐,那一会儿我先下去,然后在下面接着你。”
  温流萤摇了摇头,招手让她去床边,叮嘱道:“这么高的地方,只怕直接跳下去会摔伤咱们一会儿把这些衾被全到扔到下面去,也好挡一挡,但东西扔下去会有声音,外头守着的人可能会发现,所以待会儿我在屋里砸东西,你就趁着机会往下扔。”
  她记得小时候她爹的营生忙,给她请了个嬷嬷,那嬷嬷为了省事,见天儿的将她关在房间里,也不允她出门,自己就支着软塌躺在游廊里歇息,她偶尔会偷偷从窗户处跳出去。
  可是她当时年幼,个子也小,第一回跳出去的时候还差点扭伤了脚,后来她就想了个主意,把自己床上的衾被都扔到地上,朝着扔被子的地方往下跳,既不会伤到自己,也不易被嬷嬷发现。
  这里虽然比家中高,但是她也早不是当年的稚子,想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说做就做,温流萤走到门前搭上门闩,拿起一旁摆饰的瓷瓶,奋力砸到了地上。
  随着“啪”的一声巨响,门外守着的人被吓了一跳,立即凑了上来,支支吾吾的询问:“温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滚开。”温流萤怒骂,往屋内撤了撤,抬手又是一个杯盏,正砸在门框上,她一面砸,一面命落屏往下扔衾被,又不忘大喊以压住扔东西的声音:“你们谢家不是有本事吗?有本事就关我一辈子,再也不要放我出去。”
  守着的人适才就见过她砸东西的景象,这会儿只当她又在发脾气,他们公子刚才尚且还不阻拦,他们自然也不敢往前。
  温流萤带着愁怨发作这一通,直累的气喘吁吁,等落屏指了指地上,示意她一切准备妥当,她才渐渐收了声,快步走到窗前看了看,就要准备往下跳。
  落屏不敢确信这样跳下去会没事儿,立即拦住了她,只道:“小姐,还是我先下去,就算下头不安全,我还能扶接着您些。”
  她想好了,谢家的人偏要留下的是小姐,她并没有什么价值,若是跳下去不安全,那就她先跳吧,一旦出了什么事,大不了她留下 让小姐一个人先走。
  现在并非是你推我让的时候,温流萤只是迟疑了一瞬,便点头应下:“好,那你小心些。”
  落屏冲温流萤笑笑,爬上窗户之后,接连大口呼吸了好几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提前看准了应该跳下去的位置,紧紧闭上双眼,又用手捂住嘴,以防自己被吓的叫出声来,随后便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这一跳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等下去的时候,她还有些后怕的在地上又踩了踩,才觉得落到了实处,万分欣喜的朝上面扬了扬手。
  温流萤看见她没事,顿时安下心来,朝她摆手让她让到一旁,紧接着也跳了下去。
  她的脚不知何时在木窗上划了一下,留下了道伤痕,正往外渗着血,所幸并不影响她走路,所以她只是用帕子抹去上头的鲜血。
  一切比她们想象中顺利,她们的窗户正在酒楼的背面,而谢家的人果然只守在了她门前,酒楼底下并没有人等着,温流萤连楼下的残局都没来得及收拾,最后望了那面大开着的窗,便拉着落屏往与酒楼相反的方向跑。
  因为今日刚到这里,她对渡口到酒楼的路线还有些印象,于是又顺着来的路往回走,她始终沉不下心去,拉着落屏的手说个不停,是在劝慰落屏,更是在安慰自己。
  “别怕别怕,咱们出来了,等到了渡口坐上船,就能回到江南了,至于谢……谢家的人,我会将这些都告知父亲,他必然有应对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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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京城三
  温流萤失踪的事情在天未亮时就被发现, 因为有酒楼的伙计路过,正瞧见了窗下堆散的衾被,上楼询问出了何事。
  把守的侍从闻言立即敲门, 但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无奈之下破门而入, 却见屋内狼藉一片, 早没了温流萤主仆的影子。
  谢枕石得此消息, 慌忙前去查看,等看到连落脚地都没了的房间、空旷的床榻,以及大开的轩窗,沉默了良久。
  他一直盯着轩窗的窗棂看,而后不知怎么的, 突然大发雷霆, 丝毫不留情面的冲着侍从们痛斥:“一群废物, 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侍从们纷纷低头认错, 有人谄笑着上来劝慰:“公子,您先别生气, 那温家小姐第一次来京城, 人生地不熟的,想来走不了太远,小的这就带人去找她, 包管一会儿就将人给您带回来。”
  “你包管?你哪来的本事包管?”谢枕石正窝着一肚子的气儿没处撒, 听见他如此笃定, 更觉得积蓄了一晚上的怨怒直往头上冲。
  谢枕石抬了抬手示意他过去,随后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甩到窗前, 指着自己适才发现的血迹,冷言道:“瞧瞧这是什么,你还有本事包管将人毫发无伤的找回来吗?”
  他周身散发着冷凝的怒气,动手的那一下用的力气不小,使得侍从正撞在窗角。
  那侍从腰下一痛,却不敢发出声音来,他看着那点儿血迹,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低眉顺眼的弯下腰,“是小的大言不惭,公子您消消气儿,别动怒。”
  谢枕石不停的扶额捏着眉头,已然是忧心如焚,他摆了摆手,似是不愿再多言,只叮嘱道:“先去昨日来的渡口找,她若是想回江南,必然要坐船,渡口有咱们相熟的人,问问他们可瞧见了人。”
  话音刚落,便听楼下传来谢弥山的声音,他以为是温流萤又闹出什么事儿,一面往楼上走,一面询问:“这是怎么了?”
  谢枕石愁眉蹙额,指了指空荡一片的房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人跑了?”谢弥山略一迟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问昨夜守在门前的侍从:“我昨日应当说过,温家小姐对咱们来说有多重要吧?”
  “说……说过了。”侍从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将头埋的更低。
  “既然说了,为什么还没把人看好,是觉得我的话不重要吗?”谢弥山与常人不同,即使生气时,语气也是不紧不慢的平淡,而面上神色依然带着些温和意味,似乎同他说什么都可以商量。
  “小……小的不敢只是……”侍从不敢辩解,因为熟悉谢弥山的人大抵都知道,他这人喜怒不形于色,从他的神情中压根看不懂他的脾性。
  “只是什么?”谢弥山略微抬高了声音,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侍从,似是豺豹盯住自己的猎物一般,片刻也不容放松。
  “兄长,先找人吧,我怕阿萤她是初来乍到,哪里也不认识,再出了什么意外。”谢枕石上来阻住他的视线。
  谢弥山听见那声“阿萤”,身子明显一顿,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眼尾微微上挑着,“好,那咱们先去寻人。”
  谢枕石点点头,转身便往外走,但刚走了两步,又突然被谢弥山叫住,他颇为认真的看着谢枕石,只道:“枕石,你应该知道,温家是咱们在新帝面前最后的机会了,若是这回不能成事儿,不能帮新帝解决拉拢地方商户的问题,只怕新帝就更有理由惩治谢家了,到时候新帐旧帐一同算,就算拼了我的命,也挡不住这祸端。”
  谢枕石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生硬的答了句“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当初他兄长必须留在京城主持大局离不开的时候,他才会主动提出由他前去,为得就是确保这桩婚事能成,也算是暂且保住谢家,不给新帝惩治他们的借口。
  谢弥山不在乎他的态度如何,因为他对他这个弟弟了解的清楚,只要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尽力做到。
  他心里颇为满意,轻笑两声之后,放缓了声气儿:“咱们兄弟齐心,不怕过不去这一关,至于旁的……往后再一一解决。其实若是可以,我还是愿意同温家小姐好好相处的,小姑娘嘛,哄哄就好了,况且我昨夜瞧着她也算是个有趣儿的姑娘,她若是听话,我自然也乐意放下身段哄她高兴。”
  看来他心里早有了打算,谢枕石这回没再吭声,只招呼着侍从赶紧去寻人。
  ***
  温流萤和落屏在路上转了半天,接连走错了好几条岔路,才总算是找到了来时的渡口。
  两人去问可有去江南的船,几乎问了大半圈,也没寻到合适的,那些船夫们说得不知是行话,还是京城特有的话,有些字句她们压根听不大懂,但又不敢多问,生怕人家知晓了她们的来历,到时候谢家的人来找她们,便会一下暴露。
  后来还是跟了条商船,多掏了些银两,才算是勉强上了船,但是那船又不是立即走,得等着卸好货,才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