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第92节
  值班室的门被刷的一下打开了,程凉站在外面,面无表情。
  很会说鬼故事的盛夏眨眨眼,挺无辜。
  “这高低铺上面不能睡人,会塌。”程凉大步走进来,“你要睡外面还是里面,我跟你挤挤。”
  他整个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盛夏往里面挪了挪,顺便提醒:“外面蜡烛吹了吗?”
  “我早就吹了。”他闷头上床,咕哝了一声,“那个是白蜡烛。”
  大晚上的怪瘆人的。
  盛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程凉啧了一声,手指头很轻的弹了弹盛夏的脑门。
  唐采西没骗人,这丫头是真的很能说鬼故事。
  “我本来不想进来的。”他说。
  90厘米的单人床,两个人睡都得叠在一起,他怕自己自制力不好,也怕明天早上被所里的人看出端倪,对盛夏名声不好。
  但是,来来回回的,就挺挫。
  他好像在盛夏面前就帅不起来。
  “你在外面折腾,我也睡不好啊。”盛夏叹了口气。
  这下真叠在一起了。
  她半趴在他怀里,看着程凉把闹钟调到了六点钟。
  他得天亮就起来睡到外面去。
  两个成年人,做贼一样。
  盛夏又忍不住想笑。
  弯着眼睛很快乐的样子。
  她今天心情真的很好,连带着程凉也跟着笑了。
  挫就挫吧,他总不能端着耍帅一辈子,反正最糟糕的都被盛夏看到过了,他还怕什么。
  “能去丁教授工作室那么开心吗?”他知道她开心什么。
  一半是因为工作室的邀约,一半是她终于决定不纠结他们的感情了。
  但能让她躺着躺着就笑出声的,估计就是工作室邀约了。
  盛夏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兴致勃勃的:“我这两年一直想拍一个很不市场的题材。”
  “嗯?”程凉等她说下文,手指头开始无意识的往盛夏耳朵上摸。
  三年前,明明只有十几天,有些习惯却刻骨入髓。
  “女性题材。”盛夏说。
  “我想找十岁到二十岁的、二十到三十的、三十到四十这三个年龄段的女性做参照,拍女性的十年。”
  程凉一怔。
  “像这样贫困地方的女孩子,都市里的女孩子,已婚的,为工作打拼的,早早嫁人的。”
  盛夏仰着头。
  “我想,拍出她们的十年,做女儿、为人妻、为人母,以及做自己。”
  女孩子自己的故事,为了学业挣扎,为了婚姻挣扎,为了活着挣扎。
  “丁教授了解我的拍摄风格,我觉得去了他的工作室,他会同意我做这样的尝试。”
  她眼底光彩熠熠。
  一个新人导演,一开口就想拍个跨越十年的人文题材,这换成别人,可能是痴人说梦。
  但是盛夏,可以。
  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尽情绽放的。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双手捧上笔记本跟他说对不起我拍不了的小姑娘了,三年磨砺,她终于磨出了自己未来的形状。
  程凉懂她。
  知道她在这三年摸爬滚打里碰触到了女性艰辛,这种刻骨的感受,可能是她想拍这部纪录片的初衷。
  “我觉得丁教授应该会答应的。”他说,“你没来之前,他经常跟我提到你,一开始还不肯说名字,只说是个女导演。”
  “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女导演。”
  “他邀你进工作室,估计也是想要有不一样的视角。”他捏捏她的耳垂。
  盛夏因为痒,缩回到他怀里。
  “那我……”她又抬起头,“可能这十年都会跑来跑去的。”
  女性样本不可能一个年龄层只找一个的,十年太长,失败的概率很大,所以她每组肯定得五个起步。
  十年,就算一个人每年只拍一周,那也是十五周,还不包括路上和剪辑。
  这十年,她会很忙。
  “我在鹿城等你。”程凉拍拍她的脸,“你想做纪录片导演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心理准备我早就有了。”
  “我就在鹿城好几幢房子呢,你在实景地图上说不定都能找到几幢。”程凉终于可以耍帅了。
  盛夏:“……”
  所以他真的可以一直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等她。
  “那你呢?”她问他。
  不是纪录片导演问的,是盛夏问的。
  “外科医生的职业规划其实很固定。”程凉说,“我这次援边结束,回去以后把论文发表了,再过几天,就能接下鹿城附属医院肝胆外科的担子。”
  “再之后……”他眯了眯眼,“应该会重点放在肝癌手术和教学上。”
  盛夏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他刚才眯眼的样子,有当时夕阳底下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在鹿城。
  她在全国各地奔波。
  都做着各自都日益坚定的事。
  盛夏闭上眼睛,感觉程凉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伸手关掉了台灯。
  “睡吧。”他声音有点沙哑,躺平了以后把她塞进怀里,视若珍宝。
  “晚安。”盛夏在黑暗中弯起了嘴角。
  她突然非常非常期待他们十年后的样子。
  因为会陪着她的人,是程凉。
  她现实中的汽车人。
  第七十七章 盛夏,我爱你。
  盛夏晚上醒了一次。
  沙漠昼夜温差大, 晚上温度只有十几度,盛夏睡梦里大概是觉得冷,所以把床上唯一的热源程凉当成了人形暖宝宝, 抱着还不够, 还得蹭。
  于是她就被程凉敲醒了。
  “我去给你拿厚被子。”程凉哑着嗓子敲醒她,打开台灯, “我睡外面去。”
  盛夏迷迷糊糊的搓眼睛,看了眼时间, 才两点多。
  “外面那么冷你睡外面嘴巴会歪掉!”她刚睡醒声音糯糯的, 威胁得软塌塌。
  程凉:“……”
  “我在这里睡我的男性尊严会歪掉!”他一边嘀咕一边跌跌撞撞的拿着手电筒拿被子,回来看盛夏半梦半醒抱着枕头发呆,一头乱发,脸小小一张藏在头发里,眼睛都睁不开。
  ……
  被蹭出的火就更大了。
  睡就睡吧,他活该。
  “你刚才说什么?”两人都钻进厚被子,窄窄的单人床于是就更窄了,一点空间都没了,盛夏刚才只听到程凉语气不善的嘀咕, 却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赶紧睡, 别乱蹭。”程凉的声音有些粗哑。
  盛夏闭着眼睛唔了一声,又立刻秒睡了。
  她对他是真的放心。
  程凉在黑暗中念了一段地藏经,念完了又开始背手术流程, 到最后倒也不知道是哪种起了效果,反正,也困了。
  这回一觉睡到六点闹钟响,他悄悄起身准备去外面睡, 看到盛夏睡得那么香却也还是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
  捏的很紧。
  重逢之后,她就喜欢做这个动作,完全无意识的。
  程凉低下头。
  在谁也没有看到的边境沙漠小村庄里,他半跪着,看着盛夏的手。
  泪盈于睫。
  ***
  三天两夜的下乡行虽然条件艰苦,但是真忙起来,过得飞快。
  程主任下乡之后在卫生所里一分钟都没闲过,除了普及基础医疗知识,他还像以前每次送药那样,给村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做了一次简单的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