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_分卷阅读_177
  燕王妃见到她,总算是露出些真心的笑容:“他听说平安要来长安,都不知道在我面前念叨了多少回了,让丫环带平安去前面书房里找烨儿玩。”
  平安欢呼一声,谢过了燕王妃,就欢欢喜喜跟着丫环往前院去了,倒逗的燕王妃笑出声来。
  萧烨与他那些堂兄弟们都不大合得来,他在幽州城里无拘束惯了,又不喜欢恭维人,在燕王妃面前还嫌弃那些堂兄弟们:“好好的男儿,说话油嘴滑舌,倒好像舌头上抹了蜜一般,夸起人来便宜话一箩筐,都快让人听吐了。”
  燕王妃自知儿子有棱角,也怕他锋芒太露不合群,倒让那些堂兄弟们记恨,每每苦劝:“你很不必跟他们交心,只需大面儿上应付过去就得了,他们油嘴滑舌,你也学着多说两句好话不就完了。”
  萧烨见燕王妃并不能认识到油嘴滑舌对他心理上深深的伤害,某一日清早起来清安,才进了门便笑嘻嘻凑过去,仰脸去瞧燕王妃,还露出惊艳的神情:“母妃今儿打扮的真是漂亮,儿子还从来没见过母妃这么漂亮过。母妃这是要出门吗?儿子担心外面那等粗人们冲撞了母妃,恐怕坐在学堂里连书都读不下去,不如儿子请一日假,护送母妃?”
  燕王妃诧异的摸摸鬓角,想着自己头上戴的还是昨日那套首饰,身上衣裙也是家常的裙子,这小子一大早来说这些话,难道吃错药了?或者睡懵头了还没完全醒过来?
  萧烨亲自扶了她往桌边走了过去,等丫环们将早点一一摆到桌上,他还替燕王妃将燕窝粥盛了一碗,亲自端到了她面前,这是长这么大都没有过的事情。
  “母妃要多喝点燕窝粥,定能永远年轻美貌……”一长串赞美就跟不要钱似的从他嘴里冒出来了。
  燕王妃忽然之间毫无胃口了。
  这种场景她似乎有些熟悉,细想想可不就是平日自己往皇后宫里去请安,有时候碰见太子那些儿子们,都是这么围在皇后面前献殷勤的嘛。
  “烨儿你——”
  萧烨摆出个灿烂的笑容,还贴心的往燕王妃面前的小碟子里挟了个水晶虾饺,“这是母妃最喜欢的虾饺,母妃整日为了父王跟我们兄妹操劳,一定要多吃点。”
  比起眼前这个满脸殷勤的儿子,燕王妃觉得,她还是比较喜欢往日话并不多的小子。
  亲生的母子都摆出殷勤讨好的样子,这顿饭真要吃下去,恐怕得压在她胃里好几天,都消化不了的。
  “好了,母妃知道你跟堂兄弟们在一处有多不舒服了,你再这样,母妃都快吃不下饭了。”
  萧烨这才垮下肩膀,长出了一口气:“母妃也觉得特别不舒服是吧?儿子真是不太明白宫里人的相处之道。明明是亲祖父亲祖母,堂兄弟们就能做出这副模样。我倒是更喜欢小平安跟他祖父的相处,那才是亲人应有的相处之道。”又叹息一声:“母亲,我想回幽州了。”
  如今幽州故人来访,燕王妃母子倒是真的开心不少。
  当日燕王妃还留了夏芍药在王府里吃饭,席间谈了不少长安的事情。听说她回来之后,前后统共跟夏景行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往营里去了。便笑道:“你是不知道,大将军如今可是十分的忙,以营为家,陛下都夸过他好几回了。王爷回来的时候,还跟我讲过好几次。年前朝上有人为难他,有言官捕风捉影听了些传言就在朝堂是弹劾他,陛下一道旨意下去,就将这些言官给发配到了营里去,让他们好好跟着将士们同甘共苦一回。王爷提起这事儿,都笑的不行。听说宫里除夕夜宴,这几位去营里体察军营生活的言官们都很是老实,对大将军很是客气呢。”
  夏景行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他回长安之后接管京郊大营,被人刁难之事,从来不曾在家信中写过。夏芍药倒是头一回听说,不由捧腹:“我倒从不知道,夫君还有这等本事,能令这些大人们闭嘴。”
  从来好耍弄舌头的人仗着三寸不烂之舌,不知道搅弄出多少事故出来,无风也能掀起三尺浪,更何况他在长安接掌军权,原本就令人侧目。
  朝中之事,夏芍药此前也略有耳闻,听说现如今的这位皇帝陛下一直铁腕,在位多少年,长安城中无论禁中还是巡防营,还是京郊大营的军权,都一直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夏景行的新职位固然是炙手可热,令人羡慕,可同时也是被齐帝放在火上烘烤,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军权的太子以及诸皇子还有文武重臣给想法子撕成了碎片。
  想到他的处境,夏芍药心中忽觉心疼。
  燕王妃有心提点她,想到她在长安城中两眼一摸黑,而夏景行压根忙的没空细细讲这些给她听,便当做闲谈一般,将长安城这半年来大小事情都讲了一遍。
  听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但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联系到了一处。
  丫环们早带了玉瑶小郡主与绮姐儿去东次间玩,那里有个大炕,搬了玉瑶小郡主的小玩意儿来,摆了半炕,由得俩个小姑娘玩,她们在旁边陪着。
  “……王爷去洛阳查案子,恐怕再过些日子也就回来了。说起来洛阳的何渭倒是颇有胆气的一个人,他敲响了登闻鼓,往陛下面前状告原洛阳知府。原洛阳知府在来京之前还往东宫送过上百匹马,这下恐怕太子殿下都脱不了干系。才过完了年,太子就闭门不出,在东宫读书。”
  东宫对外的说词是闭门读书,事实上却是被齐帝一道口谕给禁了足。
  崔连浩之事,太子明知纸包不住火了,还要想法子将自己接了臣下的赃物之事抹去,却又死活不肯往齐帝面前去认错。齐帝恨他敢做不敢当,一次又一次的失察,气怒之下就将东宫禁了足。
  只是去岁太子才监国理事,齐帝身体好些了就将太子禁足,传出去未免令臣子们心中浮想联翩,所以才对外谎称闭门苦读。
  “噫——”夏芍药大为惊奇:“原来何家的马还真是崔大人下的手啊。这位大人惯会做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倒也不是他头一次出手了。只是何家比较倒霉罢了。”对太子在东宫闭门不出这事儿充满了好奇,又听得燕王妃提起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她顿时了然,心里暗乐。
  看来崔家这次要倒大霉了,若不是不方便,她倒是很想去牢房里瞧瞧崔大人的狼狈样子。
  燕王妃也知道夏芍药政治斗争的经验绝少,但胜在多年在商场上历练,察颜观色的本领了得,稍加提点就能自己应对,倒也不担心她会出岔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拜访过了燕王妃,夏芍药还派人往王家送了一份礼。前去送礼的婆子向王老太太解释:“我家夫人带着哥儿与姐儿才到长安,原是应该来府上向老太太与老太爷请安的,只是大将军这一向忙的不着家,夫人便想等大将军有空了举家过来拜见。”
  夏景行回到长安之后,忙的脚不沾地,就连过年都不曾前来拜年,王老太太在王老先生面前念叨过了好几回。
  “好容易阿行调回长安了,没想到连个面儿也见不着。”
  王老先生虽身在国子监,可他门下弟子在朝中不少,消息也算灵通,反过来安慰老妻:“阿行得陛下信任,将京郊大营交给了他,他初来乍到,军职可不比文官,总要让手底下的人信服了,才能指挥得动。徐克诚经营京郊大营多少年,一下被夺了军权,手底下的人说不定正憋着一股气呢,还不定会闹出甚个事来,阿行若不盯着哪行。”
  收到夏芍药备的礼物,王老太太又念叨起了外重孙子,“听说阿行的一双儿女都聪慧可爱,也不知道他几时有空,才能带了妻儿来见咱们?”
  王老先生安抚她:“快了快了。”
  可不是快了嘛,半个月后,夏景行就上疏齐帝,历数京郊大营弊端,从吃空饷到军械库以及粮草辎重帐目与事实都严重不符。军械帐面上记着的乃是每年都会有一定数目的军械入库,但查库时里面净是些烂枪锈刀,以及破甲破弓。更别说粮草辎重里面,粮草尚且不说,属于消耗品,但将士们所用的棉服帐篷等物无论数量质量也都有问题。
  因怕营中书吏深知积弊,在帐面上糊弄他,他特意私下向户部秦侍郎借了几名盘帐的能吏帮忙,这才完成此次盘帐。
  查点完毕之后,夏景行便命人将原来主管这些的书吏军校都另行看押,只因牵扯颇广,他请求齐帝能够派官员前来查验。又有被发配到营中体察生活的几位言官上疏,从旁侧证,进一步证实了徐克诚的失职贪渎。
  这几位言官在营中生活数月,起先辛苦之极,等习惯了才发现营中的好处,比之他们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结党营私,半夜里睡梦之中还要思考弹劾别人之事,在营里竟然夜夜无梦,一觉到天亮。
  只他们若久在军营,于前途有碍,此时也想尽早平定了营里的事情,好回到朝堂上去,因此不但极尽弹劾徐克诚,在奏折之中对夏景行亦多是溢美之词,与此前弹劾之时极尽攻击之态全然不同。
  此次弹劾徐克诚,却不似当初弹劾夏景行,只是风闻而动,却不知事实来龙去脉。徐克诚所犯之事,证据确凿,难以抵赖,这些言官们在营里数月,宝刀未曾出鞘,重干老本行,心情激荡,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本事出来,历数徐克诚之罪,条条状状皆不可赦。
  由这几位言官煽风点火,徐克诚被齐帝紧急召来,将夏景行以及言官的奏折摔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齐帝宠信徐克诚多年,总以为他恪尽职守,忠心耿耿,若非皇子争权露出端倪,眼见得他有向新君投诚的意图,齐帝也不会想着要动一动他。
  京郊大营的书吏军校以及徐克诚手下心腹爱将都被锁拿归案,其余下面将士原本也有盲从的,见势不妙,立刻投诚夏景行。亦有早看不惯徐克诚及其党羽的寒门将士,多年在其麾下不得看重,度测新来的大将军行事为人,有心靠拢,希望有出头之日。一时之间局面大好,夏景行接掌京郊大营数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有时间回家陪伴妻儿。
  夏芍药见得他终于有空回来,人却累的黑瘦不成样子,让厨房炖了汤来补补。
  “还当你忘了家门从哪开呢。”夏芍药似嗔似怨:“我们娘俩都来了大半个月了,你也忍心将我们娘俩丢在府里不闻不问。”
  夏景行陪笑道:“不然我多休息几日,在家里陪陪你们娘仨?”
  夏芍药倒被他逗乐了,拜访过燕王妃之后,她听说了长安城中不少事情,包括夏景行目前的处境,知道他能抽出一日功夫回家,已经不容易了,推了他一把:“这话我听听也就算了,可别让平安跟绮姐儿当了真。”
  平安到了长安之后,还未上学。他原来拜在岺喻两位先生门下,只是燕王回京之后,需要岑喻两位幕僚,年前这两位先生便往长安来了,时值腊月,便停了学。到长安之后,便听说这两位先生跟着燕王去洛阳了,如今燕王身边亦有许多事情,恐怕这两位先生再无时间教导,小平安如今算是失学儿童,只能整日跟着夏芍药在外面跑。
  夏芍药原本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除了要为幽州商会会馆选址,还想瞧瞧长安城百业。小平安跟着娘亲四下里转悠,夏芍药知道的便跟儿子讲讲,苏州的绣蜀中的锦,沿海的虾蟹内陆的野味,总有来处。若有娘俩都不认识的,夏芍药便问那店家。
  那店家见这娘俩穿着不俗,且当娘的容貌既美,人又和气,小郎君八九岁模样,已有翩翩之态,斯文隽秀,颇为讨喜,再加上出手阔绰,也愿意详尽解答,倒让娘俩一起长了见识。
  碰上街面上的艺人杂耍百戏,娘俩手牵手一起欣赏。小平安身量在同龄的孩子里面已经算是高的了,八岁的小儿郎足有夏芍药的肩膀高,看到正酣处念叨一句:“要是祖父在就好了,他最喜欢看百戏了。”
  小家伙却不知夏南天带他看百戏,专为着哄他。他来了长安半个月,几乎过两日就要念叨一回祖父,吃过的玩过的都想跟夏南天分享。
  夏芍药也颇为思念老父,娘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家的时候她便与小平安商量:“咱们回去之后,都给祖父写封信,让他尽快来长安,好不好?”
  小平安这才高兴起来。
  夏景行好容易休息在家,见识过了妻儿这段日子从外面采购回来的东西,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都是洛阳幽州不曾有的。
  夏芍药提起要往王家去拜访,“听说外祖父一辈子教书育人,燕王府世子如今在宫里跟皇孙们一起读书呢,岺喻两位先生恐怕也抽不出空来教导平安,不如咱们拜托外祖父寻个先生来教?”
  “你这到底是前去拜访的,还是去求人办事的?”
  “不能两者兼得吗?”夏芍药瞪他一眼:“到底是武人,在营里待久了都成一根筋了。”被她嫌弃的某人一点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哈哈大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