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寡妇和迂腐书生 第69节
  沈越也考虑到这一点, 专程去买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又在马车里垫了三床厚褥子,又怕周梨坐在褥子上会热, 便在最上头铺了一床篾席。
  “夫人,虽说我也不想你随我奔波,但我观察你这胎形,孩子多半是有一点大,或许不太好生,府城里有专门接生的医馆,那里的大夫可要比咱们村里的张稳婆专业,
  是正儿八经学医的, 尤擅调养孕产妇的身子,常为府城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夫人接生,我想着,你去了府城, 我就当即请那医馆的大夫先来为你看一看, 调养调养。”
  周梨看了看自己成球的肚子, 犹豫一阵后, 还是同意与沈越一起去府城。
  牛氏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毕竟到时候得照顾孙儿和产妇。沈幺和沈鱼留在村里,家中还有农田要打理。
  至于豆花店,周梨同一家人商量后, 决定将店交给李氏。前面一阵子,由于李氏推辞,说那豆花店是阿梨一手经营起来的,阿梨出嫁,那店理应随了她,日后所得也都归阿梨,他作为昔日的婆婆,万不能据为己有。因此,前面周梨怀孕,那店一直都是沈幺在看管。
  如今周梨要去府城,她考虑到李氏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明面儿上给李氏银钱她又不要,而李宝儿还要读书,处处都是花钱的方,他们若是没个营生,很难维持生计。周梨便将那豆花店赠与了李氏。
  李氏起初不愿意要,在周梨和沈越一家子的力劝下才同意。
  安排好家中的事,沈越和周梨便要启程了。
  新买的两骑马车停在大门口,后头跟着一只板车,也套了马,专门用来拉行礼。
  三人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新做的小儿衣服,以及沈越最近捣鼓的摇摇马等玩具,通通绑到了板车上。
  沈越和牛氏扶着周梨蹬上车,李氏沈幺他们站在门口相送,说着些各自保重的话。左右也还在同一座府城里,相隔不过一日的距离,又是去城里做官,大家倒没那么伤怀。
  一番作别后,沈越吩咐车夫启程。
  车夫挥动鞭子驱马,马车始动。
  沈越放下门帘子,回到车内。
  “车内摇晃,当心些,扶着扶手。”他一边搂住周梨的肩,一边道。
  周梨顿觉肩上重了二两力,又还热烘烘的,当即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开,这样好热。”
  沈越只好把手放下了:“那你仔细些。”
  周梨觉得他怪啰嗦的,胡乱应着声。
  牛氏看不下去了,这小两口怪齁人,她坐在窗边,拿出沈鱼给他们准备的路上打发时间的小零食,花生瓜子什么的,兀自挑起窗帘,一边嗑瓜子一边望向外面。
  此时正走在出村的路上,道旁屋舍俨然,草木茂盛,还有远处的庄稼,绿油油一片,怎么从前一直生活在这里没发觉沈家村还挺美的。
  考虑到周梨的情况,沈越特让车夫慢些行,估计等到达府城的宅院,只怕天也差不多要黑了。
  沈越拿出了两本书来,一本《资治通鉴》和一本杂书。他把杂书递给周梨。
  “随便看看,路上打发时间。”
  周梨拿过来一看封页,只见上面写着《薄幸郎》三个字,原来是一本话本子。
  周梨翻开书页:“你哪儿来的这书?”
  沈越经拿起《资质通鉴》看起来:“前些天我去镇上书店逛时,老板见我买的书多,就随意送了两本给我,我瞧着你应该会喜欢,今日便带到车上给你解闷。”
  周梨没再问其他,也开始边嗑瓜子边看起书来。牛氏嗑瓜子嗑够了,又拿出针线活来做。一时间,马车上只剩下翻书和嗑瓜子的声音,以及外头的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周梨因着这话本里的男主人公也是个解元郎,带入感太强,导致越看越投入。
  书里的解元郎,身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从小就定了亲事,解元郎临上京城前,还特意叫小表妹等他,考完试回来就成亲。
  小表妹果真老老实实在家等着他回来,只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始终没等到解元郎回来。
  小表妹兀自在乡下老家伤怀等待,却不知,那解元郎早中了状元,被公主看中,得了皇上赐婚,摇身一变,成了皇婿,驸马爷,和公主在京城鸳鸯交卧,出双入对。可怜了那小表妹,终日以泪洗面,还以为他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读到此处,周梨愤愤道:“这个男的怎么这样啊?明明和小表妹都说好了,怎么见了公主就挪不动步了,非要做那入赘皇家的驸马?”
  车内原本十分安静,周梨突然开口说话,引得牛氏和沈越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她。
  沈越:“说什么呢?”
  周梨便义愤填膺对他讲了这个故事的梗概。连牛氏听了都开始骂起那男子来,果真是不负这书的名字“薄幸郎”。
  沈越听后,眼皮子却几不可察跳了跳,有些不自在咳一声道:“夫人和娘骂得对,骂得对。”
  周梨突然想到,自家相公不也是状元么,那些话本子里都写状元做驸马的事儿,那么,沈越当初中状元时,不知道有没有被什么公主啊郡主的看上。
  “越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沈越看向周梨,周梨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一眨一眨,带着一丝狡黠的光。沈越的眼皮子再度跳了跳,直觉告诉他,她马上要问的,绝不是什么好问题。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周梨道:“越郎也是中了状元的人,当时皇上就没想着给你赐婚吗?”
  沈越有些无奈:“夫人,为夫进京赶考时,与你成亲,有妇之夫怎可再被皇上看中点给公主?”
  周梨一想,觉得沈越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那你可曾见过什么公主郡主没?他们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周梨兴奋道,“你瞧这书上怎么写那公主的?肤如凝脂,仪态万方,满头的金银珠宝,衣服都是用金线织成的,美不胜收,任何一个男子见了她都挪不开眼去。”
  沈越有点后悔给周梨带这本书了,他为什么不带本史记给她?若是带的史记,这会子周梨一定经睡着了。省得她叽叽喳喳跟只小麻雀似的小嘴吧啦个不停。
  他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有,我们考完试便出了皇宫,即便是在琼林宴上,也是见不到天子家眷的。”
  周梨有些失望:“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沈越道,“你继续看吧,离府城还远着呢。”
  周梨“哦”了一声,继续看起来。牛氏听他二人说完话,笑着摇摇头,又继续走针。
  走到半程时,时值午时,马车停在一处郊外,几人吃了些干粮后,又继续赶路,直到黄昏之时,一行人才到达府城。
  周梨经在车上睡了一觉了,等到进城门时沈越才叫醒她。府城她倒是来过一次,还是成亲前沈越带她来的。
  她好奇打起窗帘子望向窗外,只见外头的街道行人络绎,商铺林立,虽是黄昏,却仍是一派繁华景象。不远处一个卖糕点的铺子落在周梨眼里,她突然想,等她生了孩子,她也要在这城里开一个食店,这一次不光卖豆花,还卖点其他的吃食。
  虽说如今自己的相公是知府,家里不会再缺银子,但或许是自小就寄养在别人家里形成的心理,总期盼着能有一点自己的小营生傍身,才得安心。
  沈越见她望着窗外,一副入迷的样子,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却原来在看一处糕点铺子。
  沈越不禁弯了弯嘴角,真是个小吃货。
  马车在城中行驶一段后,穿过几条街巷,终于在一处宅子门前停下。
  外头的车夫道:“各位夫人老爷,到了。”
  沈越率先掀帘下车,车夫取了下车的小阶梯,垫到马车旁,牛氏扶着周梨,小心翼翼走着阶梯下车。
  周梨站好后,不禁抬起头来望向旁边的宅子。从下往上看,入眼的,先是一段七步台阶,台阶两边分立着两只雕刻精美的石狮子,台阶往上,才是一处开阔的门庭,门是朱漆门,那门槛有些高,足到人小腿那么高。再往上瞧,就看见一方朱漆黑字的匾额,上面写着“沈宅”二字。
  “沈宅?”周梨不禁开口,随后望向沈越。
  沈越道:“此处是官府配的宅子,上一任知府大人高老还乡后,这里便空了出来。”
  周梨明白了,如今他是知府,这里的人便在他来之前把门口的牌匾冠了他的姓。
  牛氏笑着感叹道:“以后咱们就住这儿?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一个乡下婆子,有朝一日竟也能住进这高门大户里头。”
  周梨也是这么个心情,感觉跟做梦似的。她正想同沈越说说自己的感受,便见门口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男子来到他们面前,恭敬一礼,道:“敢问可是新任知府沈大人一家?”
  沈越递上文书:“正是。”
  男子接过文书看了看,再次行礼,将众人迎进宅子。里头的管事丫鬟小厮早齐聚在院子里。当沈越一行走进去时,便见着一排约莫十来个人的队伍正恭敬立在那处,见他们来,纷纷跪行礼。
  周梨和牛氏何曾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愣在了原。倒是沈越还算平静:“大家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周梨望向沈越,只见他脸上表情一派淡然,没有丝毫怯懦紧张的感觉,一番话说出口,沉稳有力,竟隐隐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周梨不禁想,沈越也不知在何处学得的这一套做派,还挺像那么回事呢。
  先前那引路的中年男子上前,躬身礼道:“大人,小的是张大,日后便是您府上的管家,日后大人夫人以及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小的便是。”随后,张大介绍了其余人身份,大抵是做厨、洒扫、护园的仆人。
  一番相识后,张大便带人帮着沈越他们安顿。拿行李的拿行李,准备饭食的准备饭食去了。
  今日时辰紧,行李随意整理一下后,再吃过晚饭,天经全然黑下了。
  沈越想着周梨赶了一天的路,身子应当十分疲乏,便叫人打了热水来,与她洗漱一番上了床。
  直到躺下这一刻,周梨都还觉得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她动了动身子,这张床可比家里的床要软和得多,并且也足足大了一倍。两人若一个靠床里,一个靠床沿,再打直了手臂,都未必能够到彼此。
  “越郎,做知府的待遇都这样好,那些什么巡抚啊,侯爷啊、王爷啊,岂不是过的神仙日子。”
  沈越见媳妇儿这样兴奋,侧身支颐笑道:“夫人可还喜欢这方?”
  周梨认真想了想:“不习惯,很不习惯,一个家里居然还有那么多外人在。”
  沈越知道她在说那些丫鬟仆从:“张大他们都是官奴,从前家族犯了事,被贬做了奴隶,他们的职责便是伺候住进这宅子的官员。”
  周梨道:“这么说来,我这是要做官夫人了?”
  沈越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夫人不喜欢有人伺候么?”
  周梨摇摇头:“我感觉我还是喜欢种田开店。”
  沈越笑道:“你日后也不必拘着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你喜欢种田,便把花台拿来种菜,想要开店,等咱们孩子出生了,我亲自陪你去买店面去,保证给你买个黄金段的铺子。”
  周梨被他逗乐:“我看你今天在张大他们面前,一副十分老成淡然的模样,吩咐他们做这个做那个的,经颇有几分官威了呢,都是上哪儿学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沈越道:“其实我也不想叫他们做事,只是夫人有所不知,他们是被罚为奴的,若是主人家不吩咐他们做事情,他们都会十分惶恐,以为自己不被主人家信任,早晚会被遣出府去,从新回到官奴司。
  一个官奴若再次回到官奴司,那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宅子伺候了,他们只会被带到山上去,开山挖矿什么的,比在这里辛苦一百倍。”
  “原来是这样啊……”
  沈越看一眼床头的灯炉,见灯芯然要燃尽,才知时辰经不早,便道:“赶了一天的路,咱们快睡吧,孩子肯定早困了。”
  不说还好,听沈越一说,周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差点忘了明日一早你就要去衙门,是该睡了。”
  说完,两人默契安静下来。沈越牵起周梨的手,十指相扣,二人相视一笑,尔后安心闭上了眼。
  第二日,沈越早早的起了床,穿戴梳洗一番后,再次走到床边来,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周梨,莞尔一笑,轻声走出房间。
  来到院子里,正好看见张大,便叫他过来,嘱咐道:“张管家,我有件事还想劳烦一下你。”
  张大道:“但凭大人吩咐。”
  沈越想起昨夜周梨说的,她还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便道:“实不相瞒,沈某一家都是乡下来的粗人,还不太习惯有人跟着伺候,待会儿夫人和老夫人醒了,除非他们唤你们,不然你们只管做你们自己的事,不必主动去端茶倒水。”
  张大是老管家了,当即明白过来,赶忙答应了,下去交待其他人去了。
  沈越则出了门去赴任。
  等周梨和牛氏醒来,洗漱一番后,便聚到了堂屋里。
  张大他们得了吩咐,不敢主动上前,只在上早饭时露了脸,就没再在周梨他们跟前晃了。
  周梨和牛氏起初都还在想,他们要怎么应对这些官奴,也没什么使唤人的经验,主要也不忍心使唤他们,若是他们主动来端茶倒水,还真觉得别扭。可没想到,这一天下来,除了吃早饭和中饭的点,张大和灶房的人来上了菜,中途便没再有人来打搅他们。
  倒是出奇的清净。两人闲来无事,便开始捣鼓昨天带来的一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