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心狠
  许兮菀失去孩子之后,整个人很消沉,基本不出小小的院落。
  前有赵娇娥,后有许兮菀,许府在这个冬天,笼罩在一层厚重的阴霾之下。
  时间悄无声息的步入深冬。
  早前刚入冬时,下过几次雪,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纷纷扬扬,足足下了两天。
  积雪层叠堆积,厚厚的没过小腿,呼出的白色雾气,在寒风中似能结冰。
  许逸申知道许知意怕冷,特意吩咐过,给她的屋子里多加了三个炭盆。
  上好的银骨炭,没日没夜的燃烧着,外面冰封雪冻,屋里暖和如春。
  许知意趴在窗户口,隔着木雕窗户看小院。
  青山正在扫雪,他这个人踏实,做事也很认真,扫雪这种小事,他做的一丝不苟。
  青果在旁边监工,话说的多,活儿做的少,时不时还要指点两句。
  青山脾气好,虽然脸上的表情是冷的,但无论她说什么,都会乖乖听话。
  两个人搭配着干活,院子里的积雪,便被清理了一大半儿。
  许知意要求堆雪人,许邕最爱玩闹,穿的厚实加入了两个人。
  一番通力合作之下,雪人已经初具雏形。
  胖胖的圆圆的身子,脑袋正在紧锣密鼓的制造中。
  天寒地冻,真正劳作起来,丝毫不觉得冷。
  青山与许邕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火力旺盛,这会儿热的脸颊通红,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热气,就连青果都觉得手脚如同火炉蒸腾般,丝毫不觉得冷。
  许知意看他们忙碌,都觉得有些疲惫,招呼他们道:“要不要进屋喝口茶歇歇?”
  “不用了。”许邕回头笑着道:“马上堆好了。”
  果然不出两刻钟,娇憨丰满的雪人就诞生了。
  许知意直呼可爱,顾不得严寒,小跑着从屋子里冲出来。
  她穿的厚实,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还系着围巾,围巾毛茸茸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灵动如秋水的眸子,白雪成了洁白的背景,她脸上的五官越发动人,就连腮边的那两朵粉,都比平时艳了几分。
  她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但凡她出现,周遭一切都瞬间变得黯然无色。
  许邕慢悠悠回过神来,才问道:“阿姐,你不冷吗?”
  “不冷。”她托腮端详着雪人,称赞道:“好看,就是光秃秃的感觉少点什么东西。”
  “少什么啊?”许邕试探的问道:“难道是少两只胳膊?”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你哪里见过雪人有胳膊的?”
  “别人的没有,我们的可以有。”许邕瘪瘪嘴:“那不是少胳膊,是少什么啊?”
  许知意挑了挑眉,自顾自的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上前给雪人戴上。
  她退后两步看了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顺眼多了……唔。”
  才刚取下围巾,寒风便瞅准了时机,从四面八方往她领口灌,冷的她直打哆嗦。
  许邕忙取下自己的,将她拉到跟前。
  少年的个头,与她差不多,自然亲昵的将围巾裹在了她脖子上。
  还是和之前的一样,遮住了大半张脸,留在外面的挺翘的鼻和水汪汪的眼睛,在这样的天寒地冻里,显得格外具有生机。
  许邕的围巾颜色是墨色的,她先前戴着那条是粉色的。
  暗沉的颜色,衬托的她的肤色更加娇嫩。
  青果看的目不转睛,脱口而出道:“姑娘好美。”
  许知意朝她瞥了眼:“学聪明了,想偷懒先拍马屁?”
  青果跺了跺脚:“才不是呢,是真心实意的想夸姑娘。”
  “成了成了,知道了。”她在屋子里待得闷,只是出来透透气,如今看完了堆得雪人,顿时兴致恹恹,提步往屋子里面走:“你们继续扫雪,我进去烤火去。”
  “好嘞!姑娘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监督青山的。”青果笑盈盈的应下。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对方似乎是飞奔而来。
  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响,一声近过一声。
  因着近来府上太多安静,所有下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脚步。
  许知意好奇的嘀咕道:“什么情况?”
  许邕就在身边,闻言回答道:“不知。”
  两个人话音刚落,小南轩的门就被推开了。
  管家累的大喘气,表情泫然欲泣,一双机灵的眼睛,逡巡过小院,立刻锁定在许知意身上。
  “姑娘!”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哭丧着道:“老爷出事了!”
  大雪下了两日,城中积雪深厚,即便如此,在朝为官的还是要日日出行早朝。
  当今圣上十分勤勉,登基多年来,从未因恶劣天气而罢朝过。
  官府命人清出来一条通道,以供官员们上下朝。
  许逸申近来忙,回回回府都要到夜幕浓沉之际。
  今天因着雪下的太大,皇上难得早早的下了朝,许逸申也因此得以早些回府。
  谁知在回来的路上,有只马掌不慎脱落,马儿脚下打滑,马车竟然侧翻。
  许逸申直接从里面倒栽出来,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脑袋都破了,流了好多血。
  随行的马夫也摔的不省人事,幸好有个晚归家的小娘子,见状把人给救起来。
  她号召着周边店家帮忙,又有人告知马车是许家的,这才将消息和人送回府。
  许知意跟随管家来到主屋,大夫正在为许逸申诊治。
  她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娘子,模样约莫有三十多岁,相貌生的不错,还有几分熟悉。
  “是你救了我阿爹?”许知意走上前,客气的问道。
  管家先前已经与这个女子有过交流,朝她点头介绍说:“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姑娘。”
  “大姑娘好。”那娘子福了福身子,说道:“救下大人的正是民妇。”
  “谢谢您了。”许知意亲自将她扶起来,感激的握住她的手:“若是没有你,情况恐怕会更糟糕。敢问娘子怎么称呼?”
  “民妇姓薛,名依娴。”她回答说道。
  “原来是薛娘子,您的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感谢是好,如果您不嫌弃,我备上了一点薄礼,还请您笑纳才是。”许知意给管家示意了个眼神,不多时,就见青果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个小木匣子,缓缓走了进来。
  许知意带着笑容,客气的道:“薛娘子,这些是谢礼,您请收下。”
  薛依娴受宠若惊,然而很快想都不想的拒绝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原本只是出于好心,并未曾想过要什么谢礼,许大人是朝廷命官,我们西凉朝若是想长治久安,需要的正是无数个这样的命官,如此一来,我更应该出手相救。”
  许知意没想到薛娘子看起来像个风尘中人,说的话倒是如此明事理,颇有几分意外。
  她赞赏的看向她:“薛娘子此话有道理。”
  “既然有道理,就更不能收下这份谢礼了。”薛依娴摆摆手:“大夫好像看完了,姑娘还是先看看大人伤势如何吧?”
  许逸申的伤势不容乐观。
  他的脑袋被磕破了,流了血,大夫缝了四针,算是比较凶险的了。
  他的腿也摔断了,人当时是直接从里面甩出来的,力道极重,两条腿都断了,得静养。
  除此之外,身上前后都有大大小小或轻或重的伤痕。
  大夫拧着眉,见许知意脸色不好,叹了口气安抚她道:“只要大人能够醒过来,就算脱离危险了。只是醒过来后,还要看他的具体情况,姑娘你也知道的,伤到了脑袋,兴许会产生别的后遗症也不一定。”
  许知意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道:“你的意思是,阿爹可能会失忆?”
  大夫不容乐观的提醒:“兴许还会变痴傻。”
  “啊?”
  房间里的下人有些控制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但很快又全部都保持沉默。
  许知意揉了揉眉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许邕发问道:“那爹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小人也不知。”大夫小心翼翼的说道:“近两天多多留意吧。若是还没醒,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等着。”
  许邕质疑道:“若是一天不醒,就等一天,一月不醒,就等一个月?”
  大夫尴尬的点点头,在对方几乎要吃人的眼光中,轻咳了声,不自在的道:“估摸就在四五天之内。”
  许知意无意过多为难他,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许邕心情烦躁,眼睛死死的盯着鞋面。
  房间里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出大气。
  “真是倒霉!莫非府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许邕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这段时间,府上就没太平过!阿姐,明日请人过府上来看看吧!”
  许知意在他脑门上敲了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夫,你给爹爹开些药吧,他摔断的腿,给接上了吗?”
  “接上了。”大夫见话题又扯回来,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断了的腿都接上了,之后只需要静养即可,主要是脑袋上的伤,现在就等着看大人能不能够醒来了。”
  “辛苦您了。”许知意捏了捏眉心,说道:“您近日就还是住在府上吧,爹爹有什么情况,您也方便照看。”
  大夫不敢不从,回答说:“全凭大姑娘吩咐。”
  许知意给管家递了个眼色:“你派人给大夫收拾出来一间房来。对了,大夫,还劳烦您请给这位娘子也诊断下,方才我看她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兴许是崴到了脚踝。还请您帮忙看看。”
  薛依娴惊讶不已,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客气的推脱着道:“不碍事。”
  许知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恩人不肯受谢礼便罢了,难道叫人给你看看脚这种小事,也不肯接受吗?若是你的脚因着救我阿爹才伤的,那我多过意不去。”
  她口吻恳请道:“就让大夫给你看看吧。”
  薛依娴生了张鸭蛋脸,眼睛圆圆的,显得人真诚而憨厚,但她的长相实际上是清纯中带着些许妩媚的,许知意只觉得她的模样有几分熟悉,一时也说不上来。
  大夫给薛依娴诊治,确定她的脚确实是崴住了,他给她擦了药,叫她回去卧床休养。
  许知意注意到她虽然衣着朴素,但是手脚并不像是常年做活的普通民妇。
  本想多打听几句,后又觉不妥,便什么都没问,只是吩咐管家差人把她送回家。
  “薛娘子今日相助之事,实在是再三感谢,我过两日会亲自登门看您,还望您莫要觉得我叨扰才是。”
  薛依娴忙说不会,简单寒暄过后,才离开许府。
  夜色无边无际,许府门前的这条街,积雪再度变得厚实。
  一脚踩下去,雪盖过鞋面,裹着小腿肚,冷的人直打寒颤。
  青山原本想赶马车送她,被她拒绝了,说是这种天气里不敢坐马车,于是两个人改为步行。
  好在薛依娴居住的地方并不远,就在这条街上最大的那家花楼后巷。
  青山得知她住在这里,有些微微吃惊。
  薛依娴面色羞赧的道:“早些年身世不幸,双亲意外离世后,被远方叔叔收养数月,便被卖到了窑子里面,倒是在里面过了数十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为自己赎身,便在这里买了间小院住着,还望莫要见怪我这样的身份。”
  花楼后巷里面的院子,住的人大多以前都是窑姐儿。
  青山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沉默的将她送进小院后,就道别离开。
  等确定他走远后,薛依娴才慢吞吞的走进院子。
  有人等不及,院门刚关上,声音便飘出来:“今日如何?上钩了吗?”
  “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薛依娴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方才表现出来的怯懦与温婉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个举手投足间风流十足的女子,她走进里屋,嗤笑了声:“你这招可真够狠的,怎么说也是你多年的枕边人,你竟舍得如此下狠心?大夫可是说了,他能不能够醒过来还是回事呢,就算醒过来,脑子正不正常又得另说,你说你这事儿弄的,我可丑话先说在前头,他要是就此嗝屁了,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