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_分卷阅读_13
  第18章 米油(下)
  对于自己这么容易脸红,刘灿进行了一番反省。虽然对方是现代都很少见到的小鲜肉,她也不该像个怀春少女似的动不动就面红耳赤,她又不是真春、心、荡、漾了。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好看啊……
  这么想着,刘灿就大大方方的把目光放道了对方的脸上,人家都盯着她看了,她为什么不能反看回去,这么少年的美人可不多见。何况,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真的有些稀奇。只见他穿了件大红色的圆领胡服,腰间是一把唐刀。面如冠玉,走在那里如同一幅画。这种人物,是刘灿自穿来后就没见过的。
  严格来说,这少年穿的并不怎么出众。因为胡服便于骑射,从唐初就开始流行,而后唐的皇帝就是沙陀族,胡服更是流行于军中,不说男子,就是女子也多有穿胡服的,毕竟相比于宽袍襦裙,紧身窄袖的衣服更便于行动。可这种普通的衣服,穿在这个少年身上就自有一种不凡的感觉。刘灿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高门公子,但此时看着这个少年就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最多也就这个样子了吧。
  当然她也知道这少年不见得就真的出身于世家,但若不是从小有这种环境,那就是自身非常超脱。作为一个有些名气的导游,她带过上百次团,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物,对个人烙印这一点是非常有感触的。
  政府机关的与自己经营生意的;
  国企的与外企的;
  城市的与乡镇的……无所谓鄙视,而是差别就是实实在在的,特别是后者,因为痕迹更为深刻区别也更明显。而这五代十国,也自有它的烙印——压抑。
  无论是王氏还是刘成,张阳还是石守信,身上都带着这种烙印,这是朝不保夕的岁月刻画下来的。而眼前这个少年却仿佛是一个外来者,身上一片从容,不见丝毫仓惶。
  她的目光这么直接,那少年立刻就有察觉了,当下又是一笑:“让妹妹见笑了,我主要是有些好奇妹妹的弓,不像长弓,看起来也不像稍弓。”
  “……这是我阿耶与我做的。”长弓她知道,是步兵专用的弓,顾名思义射程很远,同时体型也很大。但稍弓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少年点点头,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阿叔果然高明,不过妹妹更高明。我看这弓原本应是阿叔作于妹妹解闷的,妹妹却能用她连杀三贼,却是一般军中儿郎都做不到的。”
  说着,露出一个佩服至极的表情。被一个这么俊俏的少年这么恭维刘灿不由得非常受用,关键的是这少年还说的非常诚恳,这就更令人自得。不过她这得意还没持续片刻就烟消云散了,她杀人了,而且杀了三个。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可到底是杀人了。想到这里她垂下眼没有做声。
  少年微微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阿妹是第一次杀人吧。”
  刘灿点点头,少年道:“阿妹无须自责,世道如此罢了。”
  他慢慢的开口,带着一种风淡云轻的无谓,刘灿顿时愣住了,心中还隐隐的有些发寒。这个少年……这个少年简直就像是现代漫画书中的极端人物,对人命带着一种天然的漠视,死一两个人在他眼中就仿佛死一两个动物,不,是仿佛死一两个蝼蚁,别说有什么影响了,连看都不会多看一样。
  见他们说的不错,白钱就退到了一边,他事情还多着呢,既然刘灿精神还好,他自然要去忙别的了。而就在说话间,他们回到了管城。从外面看,管城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就连城门都没有怎么破损,但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哪怕只从城门看去,也能看到很多房屋倒塌,一些还带着火烧的痕迹。刘灿看了不由得心中一暗,虽然管城从来就不是繁华之地,却也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而现在却被毁坏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他们家如何了。
  “阿妹不用难过,只要人没事总是能再建好的。”
  刘灿回过头,见他也正看着里面,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是痛恨又仿佛是无谓,竟让人看不出究竟。
  “这个人……好奇怪。”刘灿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说早先那句话的时候还视人命如草荠,而现在又带了点悲天悯人。到底是她看错了,还是这家伙精神分裂啊!
  刘灿并没有对这个问题太纠结,因为很快她就看到了刘成。比起几个月前,刘成明显瘦了很多,脸上的沧桑也更明显了,但一双眼却更明亮,而且,他身上还穿着明光铠!
  明光铠可以说是之后所有铠甲的鼻祖,这种铠甲在三国时已经出现了,到了唐末已经完全成熟,从头到脚几乎护着了人体所有要害,但这样的铠甲自然也造价不菲,盛唐时还能大规模制造,经过了安史之乱和之后一系列的动荡已经只有中高层人物才能穿得上了,刘成作为都头过去也只有皮甲。
  刘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骑在一匹黄棕色的突厥马上,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
  “阿耶!”
  “大娘子!”刘成从马上下来,疾步走了过来。因为刘灿明显骨折,白钱等人是用担架把她抬过来的,此时面对刘成她也只能躺着,而她这个样子也实在凄惨,刘成看了大是心疼,但他虽是一个好父亲,到底不善于表达,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阿耶无能,让你受苦了!”
  “阿耶说的哪里话,若没有阿耶,我现在已经没命了。”虽然不知道具体详情,但看这个架势刘灿也能猜出一二了。这必是刘成在那一战中得到了功勋——也可以说抱对了大腿,升了官有了人。但没等他衣锦还乡,管城就遭兵匪了,自己老家出事,他自然要匆忙赶回来,否则管城一个小小的县城,也说不上如何重要,又哪里会这么快就有人来收拾?而要不是刘成及时回来,那些人又怎么会被惊走?
  “女儿还没恭喜耶耶升官呢!”她说着行了一个叉手礼。
  刘成哈哈一笑,想说什么,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大手一挥:“走,回家,阿耶与你找个好郎中!”
  刘成当先,两队人马合在一起进入了管城,但他们并不是回到过去的刘家,而是进到了程家府邸,这个程家刘灿是知道的,管城有名的大户,当然这个大户只是在这么一个县城来说,别说不能和红楼梦中的贾家相比,就是比赖嬷嬷家也相差太多。但到底是青砖大瓦房,占地也极大,虽然也遭了兵匪,到底没损害的太严重。还有一些房间是能住人的,刘灿和刘静被安排到了一间房里,这个房间要比他们早先的房间宽敞上一倍,也亮堂上许多。刘灿追问阿张与王氏的消息,却只换来刘成的摇头:“你好好养伤,这是阿耶该操的心,只要他们无事,我必能将他们找回!”
  “若有事又当如何?”这话刘灿没有问,她和刘成很默契的回避了这一点。
  “阿耶,那个姓郭的少年是什么人?”刘灿想了想道,这样的人出现在刘成身边真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刘成升了官来投靠的吗?不过在刚才刘成出现时他又退到了一边,连声招呼都没打,虽然那时候刘成也没心思应付他,可这也不像一个下属会做的事。
  “他呀,是阿耶一个同僚的儿子,这次却是主动找来的?”
  刘灿一怔,刘成道:“我与那人也不是太熟,不过最近见了两次面,但到底认识,他主动找来也不能不给方便。却不想他能将你们姐妹找到,说起来倒是要好好谢谢他。”
  “他让阿耶与他什么方便?”
  “好像,他想在管城设一个茶叶点。早先事多,我也没时间听他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他一直往来于内地与四川贩卖茶叶。”
  刘灿张大了嘴,尼玛啊!什么世家公子,什么翩翩少年,什么视人命如草荠,什么……一定都是她看人家颜值太高加成上的吧!不不不,她不是看不起卖茶叶的,再怎么说这也是一项很带有儒雅气息的商业活动,总比什么贩卖私烟挖墓做木匠好,但、但这也太坑爹了吧!
  刘成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他太忙了,接手一个县城不是把动乱平息下来就完事的,方方面面都要操心,虽然此时他坐在这里陪刘灿,心思却已经转到其他地方上了,而很快,又有人来找他请示事情。
  “阿耶先去忙吧,我这边没事的。”
  刘成虽然想与大女儿多说几句话,但这边也实在离不开他,只有叮嘱其他人好好照顾她:“我已经让人去请顾郎中了,他一会儿就来,你不要害怕,真有什么事随时让人叫我。”
  “阿耶放心,我省得的。”
  刘成走了,不一会儿就有人与她送来了吃食,汤饼、蒸蛋,此外还有一碗熬的浓稠的米粥,饶是刘灿浑身疼痛,见了那米粥也胃口大开,当先就端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米粥下肚,整个身体都是舒服的,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这算是……活了下来吧。
  第19章 鱼羹(上)
  喝完了一碗米粥,刘灿终于有活过来的感觉,连忙找人打听石守信母子的情况。
  程家显然是属于有门路的,在谣言四起的时候就举家避到了外地,只留了两个下人看房,而那一天匪兵入城,这两个下人也跟着其他人一起逃难了。刘成接收了这个宅邸后就让人随便在街上找了两个仆妇,做一些杂务。他那边虽然事多,但其实是用不上这两人的,刘灿来后他就一股脑的把这两个人都给了刘灿。
  但这两个仆妇虽然为人勤恳老实又算有眼色——没人交代就知道做饭食与她,但却不算机灵,听了她的询问只是呆呆的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其中偏高的才小心翼翼的道:“我们并不认识那石家人呢,这要打听也不知道找谁去。”
  “……你们找那些送我来的军士就可以了。”
  听说要去找当兵的两人都露出不安之色,扭扭捏捏半天不应答,见这个样子刘灿只有道:“劳烦两位了,那些军士是我阿耶的下属,你们说明身份他们必不会为难你们的。”
  要在平时,这找人的事早一天晚一天也无所谓,刘成就算再忙,想来晚上的时候也会过来看看,到时候她说明情况,刘成就算自己抽不出时间也会给她派个合适的人选,第二天总能找到人的。可那是在太平时节,现在虽然是刘成的军队驻扎了进来却难说安稳。石家母子一个怀着身孕,一个不过是个小孩子,万一出点意外……她将来抱谁的大粗腿啊!
  而且,她也是真担心这对母子。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们却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特别是后来那个老胡,可以说是他们三人合力杀的,而在那种情况下,石家母子本是可以选择逃跑的。是的,石母有过犹豫,但这种犹豫她能理解并能接受,如果换成是她当然不会犹豫,但她是从利益的角度分析——如果她死了,他们母子恐怕也是逃不远的,但石母显然考虑不到这一点,她后来之所以会出手,完全是良心占了上风。
  石守信的大腿足够粗,而石家母子的人品也足可以信赖,她绝不想因自己的疏忽而令他们母子出现什么意外:“若真是打听不出,你们就找我阿耶过来吧。”
  刘成现在差不多是管城之主,两个妇人更不敢去招惹他,听她这么说只有战战兢兢的答应下来。不过她们两个也没有太麻烦,因为很快郎中就过来了,而带他过来的正是白钱。
  “白叔叔。”刘灿又惊又喜,“怎么是你亲自来的?”
  “你阿耶忙,我总是闲点的,怎么能不盯着些?”白钱笑嘻嘻的开口,旁边的郎中翻了个白眼,“白都头若觉得我医术不行可以另请高明。”
  “顾先生这话说的,不说在咱们这里,就是在整个开封府,谁不知道先生的医术是这个?”他说着比了个大拇指,“我失言、我失言,先生原谅则个。”
  顾郎中哼了一声这才上来,刘灿好奇的看着他。白钱的性子虽然活道,对普通人却不会这样,看来这顾郎中真是有本事的,只是这年龄……不是刘灿喜欢用有色眼光看人,而是中医讲究的就是个经验。特别是在这个文献资料稀缺,交流特别不通畅的时代,年龄在某个时候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医术。而这个顾郎中看样子不过二十来岁,比白钱还要更年轻些。
  “大娘子这么看我,可是也不相信我?”刘灿的目光没什么掩盖,这顾郎中立刻就发觉了,若换成别人也许就当做不知了,但这顾郎中性子向来古怪,又受了些刺激,当下就冷了脸。
  刘灿微微一笑:“先生多虑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先生,我的好先生,你还是先与我家大娘子看了吧。”白钱一边说一边与刘灿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开口了。
  刘灿瞪眼道:“白叔叔你这是做什么?我看先生只是因为他好看啊!先生如此好看,我为什么不能多看看?”
  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白钱固然没想到,那顾郎中也是一怔,再之后脸就一层层的红了。他生来清秀,早先也没少被人夸。后来他一心钻研医术,立志要在这上面有一番成就,就很怕别人把他看轻了,所以就时常冷着一张脸,日子久了,大家就只知道他脾气古怪,倒没什么人在意他的容貌了。
  “小小娘子,嫩的饶舌!”他说着,低头去看刘灿的左腿,那样子,竟仿佛有些羞意,刘灿暗暗一笑,这种傲娇的,就要这么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