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妻(重生) 第5节
  青衣丫鬟问道:“小姐在看什么?”
  女子面色微红,羞涩垂头,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方才看见个样貌极佳的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丫鬟闻言,踮脚张望,人头涌动,哪里瞧得见什么公子。回首见自家小姐,也不知是那红灯的缘故,还是别的,面色倒是更红了。
  街边簪摊前,茶白裥衫荷绣暗藏,男子一手拿着玉兰白簪,一手海棠红坠。一小厮气喘吁吁跑来,匀了气,“郡王爷,您让小奴好找呀。”
  他举着姑娘发饰,斟酌道:“小白,你觉得是这月白的玉兰簪好看,还是这胭脂的海棠坠漂亮?”
  小白嬉笑挠头,犹豫道:“郡王爷这不是为难小奴我吗,我哪里懂这些姑娘家的物件呀!”
  周清秋瞧他一脸无用样,拿着玉簪轻敲他头,“没用,活该怎么久了,也没看见有姑娘心仪你。”
  小白低头瞥眼,嘀咕,“小奴哪里能与郡王您比呀,您这般才貌双全,连那宰相大人的千金都对您青睐有加,就更别说平常人家的姑娘了。”
  那小贩见这公子形相清癯,湛然若神,举着那琉璃桃花簪,“公子,这个桃花簪是我这儿的尖儿货,您瞧瞧。”
  小白随手拿起个簪子,仔细端详了番,又重新放回去,“郡王爷,您买这珠钗到底是打算送给哪家姑娘呀?”
  他思量片刻,只是笑而不言。
  小贩搓手,附应道:“看公子这般样貌不凡,想必心仪的姑娘也定是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闻言,他勾手示意小白掏钱,喜笑颜开道:“小白,给钱。”
  小白在身上胡乱一摸,从腰间掏出钱袋,拿出块碎银放在小贩摊开的手心上。他瞥眼,皱皱眉,“再添点!”
  这街边小饰给一块碎银已是不菲,小白瞠目望着他。只见他晃头,命令他再给一块。小白无奈,翻找袋子,拿出块最小的递在小贩手中。
  小贩双手接过碎银,眉开眼笑,一连又是好几句夸赞的话。
  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思听那小厮吹嘘,举手将那珊瑚坠透在月光下,红晕散开,层层圈纹,金丝绕花,华美而不失端庄,见他嘴角勾起,“还是海棠适合她,她穿红色的衣服比那京兆府的花魁都美。”
  他从腰间取出绢帕,小心翼翼将那坠子放上,轻轻包裹。
  小白背手凑上前,疑惑道:“郡王爷,您别怪小奴眼拙,这坠子是什么特别材质做的吗?值得花这么大价钱买它。”
  周清嘉抬手拍他脑袋,没好气道:“亏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送姑娘的东西能用银子来衡量吗!”
  小白扶正帽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郡王爷,不对呀,您刚才给的价格哪里只是高出一倍,明明就已经高出好几十倍了好不好。”
  再抬眼,见他已经走远。小白只知方才给出去的,可当他几月月银了。摇首低头,快步跟上前去,害怕将郡王爷跟丢了。
  梅花散香,镜湖映景,宝钗楼上,一片笙箫。苏苒苒提裙登楼,俯望着那琉璃彩灯。
  翠儿小跑来到栏杆前,身子半倾在外,回首望着她,手指着那灯彩,“小姐,小姐来猜个灯谜吧!”待她走进,翠儿接道:“小姐,您看那彩灯多好看。老板说谁今夜猜对的灯谜最多,那莲花灯就归谁。”
  她翘首望着那灯架上的花灯,粉尖白瓣,晕染相成。如女子出浴,肤若凝脂发髻斜坠,千娇百媚。绀纱低护灯蕊,焱焱模样。
  心有悸动,她扭身抬手转过灯上字谜,还未等字看清。彩灯又被转了回去,她歪头一瞧,一双褐瞳望向自己。四目相望,皆眨眨眼。
  她猛然转身,脸颊绯红,气息不匀。翠儿上前关切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他猝然回首,望着小白,脸上红晕泛起。小白凑近定睛一瞧,“郡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染了风寒,脸怎么这般红?”
  他瞥眼望向一旁,不语。细闻花灯后没了动静,他缓缓转身瞧去。一身红衣立于灯中,烟火星闪,明暗光影,相互交错。发簪珠钗被引得泛起星光,宛若洛神在世。
  四目而望,两人竟都驻足不语。须臾,小白与翠儿同时拉了拉两人衣袖,再顺其目光望去,开口道。
  “小姐,您这是?”
  “郡王爷,您这是?”
  两人顿然明白,四人站立原地,皆不语。片刻,周清嘉轻咳一声打破静地。
  修长细指抠抠脸颊,目光避开,不敢见她,“苏姑娘,真巧。你也是来猜灯谜的?可有心仪的花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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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花灯
  她颔首,眼神望向那只彩荷花灯。他立马就明白了她的心思,手指着那灯笼说道,“那个花灯是吗?”
  她眼神停留在那长睫眼帘下的黑瞳上,四周灯光忽暗忽明,映得那双眼眸火光零零。须臾,她呆滞地又颔首,“嗯”了一声。
  他见她这般乖巧,自然地牵上她那只白嫩细手,往人群中钻了进去。琳琅满目的灯笼前已是围满人群,他拉着她跑得太快,还未等翠儿与小白跟上,两人已消失在人海中了。
  她回首见翠儿不在身后,担忧道,“他们还没跟上来。”
  他回头一望,嘴唇紧抿,露出个慰人的笑容,“无碍,小白机敏着呢!等我们拿了灯笼再去寻他们也不迟。”
  长街未尽,桥廊浮于湖面之上,廊梁上挂满彩灯随风转动,五颜六色,绚丽夺目,彩色灯光映得人脸也五彩变换。
  不少公子小姐也都是结伴出游,只为讨得那彩头。周清嘉一个箭步,占得一席空地,拉着她的手,一臂环住将她护在怀里。
  她抬手想要转过那最高处的彩灯,踮脚伸手,仍旧差上一丝。忽见一只细手,悠悠从头顶伸过,将那花灯扭转,轻声念道:“叶下花千朵,淡黄白月色,一年开一次。”
  还未等他念完,她接道:“中秋放异香。是月桂吗?”
  他低头看着怀中之人,那温婉轻音萦绕耳畔,他笑道:“是。”
  只见他撕下那灯上红纸递在她手中,她低眼看着他为自己拿下的东西,指尖划过他捏过的地方,似是热气犹存。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灯上的红纸已扯下大半。她欣然地拉着他来到摊位前,指着那荷灯,“老板,我要那最高处的荷灯。”
  那老板见终是有人对那荷灯下手,喜上眉梢,问道:“不知姑娘手中现在有多少灯谜红纸呀?”
  她拿出荷包,小心将那红纸一张张从里拿出,嘴上数着,“一张,两张,三张……”
  当抽出最后一张时,数字停在了“四十二张”。见状,那老板和四周看热闹的人皆是瞠目,四周众说纷纭。
  “这姑娘好生厉害。”
  “是啊,四十二张,我记得往年广平郡王也都才猜出三十来张的。”
  “哎,你瞧,那不就是郡王吗?”
  “我瞧瞧,我瞧瞧,是耶!郡王爷吉祥,今日您可算是遇上敌手了。”
  周清嘉眼瞧被人认出,笑着朝众人拱拱手,“不及这位姑娘,姑娘当着是厉害,在下甘拜下风。”
  苏苒苒回首,目光穿过叠叠人影,两人眼神相缠。她还未及捂住嘴,就已笑出了声。珠钗零零发出一阵铃音,掩在喧嚣里。他目光渐笼,眼中只瞧得清她一人。四下人流皆被虚化,为她一人在眼中长留。
  老板用竹竿取下那高处荷灯,递在她面前。她提手正要接过花灯,突然,一只玉手伸来,挡下花灯。
  那手指紧扣灯柄,众人皆望向那方。只见,女子一身洋红外衫披挂着,面容粉黛,一朵桃花镶在眉间,琉璃翠玉步摇插于发髻。
  “这灯笼真好看,本姑娘要了。”
  见自己心爱之物被夺,她脸顷刻冷了下来,伸手也抓住那灯柄,笃定道:“叶珠玑,这花灯是我赢来的,你想要,自己去赢。”
  叶珠玑见她,瞥眼冷哼一声,将花灯往自己身边一拉,冷言道:“哼,本姑娘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松不松手。”
  她也不是软柿子,往自己这边一拽,叶珠玑踉跄,撞进她怀里,“我不,别的深闺小姐怕你,我可不怕你,东西拿来,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叶珠玑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手扶在苏苒苒腰间立起身。见她丝毫不服软,绣鞋狠狠跺地,依旧不愿松手。紧紧咬牙,怒瞪着她,“哼,你有本事就试试。桂子,给钱。”
  她身后那碧衣丫鬟走到摊位前,傲头将那一锭银子拍在桌板上,“老板,这些银两够吗?”
  老板见那银锭,为难一笑,望向众人,人群皆在看戏,哪有人在乎他的难做。
  周清嘉见状上前,拦在两人之间,客套道,“叶小姐,今夜当真是好巧。宰相大人,进来身体可好?”
  叶珠玑捋理发丝,微微抬首,音色珠圆玉润、娓娓动听,“见过清嘉哥哥,今日是挺巧的。真没想到能在这上元佳节,人海茫茫中遇见清嘉哥哥。父亲近来身体康健,劳清嘉哥哥挂心了。”
  只听他那鸣条律畅,飞音响亮的声音,“不敢当不敢当,宰相大人为国为民,他日我定登门拜访看望他。只是,今日这……你看这年逢佳节,大家既是出来开心过节的,闹了脾气就不好了。”
  叶珠玑哪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招手打断道:“郡王爷说的是,只是郡王爷你是知道我的,我叶珠玑看上的东西向来都是不会退让的,您这是要与我这小女子闹腾吗?”
  他回首看了眼身后的苏苒苒,轻轻捏了捏她的细手,“这花灯苒苒看了许久,不知叶小姐可愿收手?”
  她怕他为难,“不要”的话已然挂在嘴边了。只听那声“苒苒”,她猛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神情依旧淡然,并无察觉异样。如此自然顺口,好似平日他俩就这般亲密一般。震得她,竟忘了将话说出口。
  叶珠玑本无意与他扯闹,那声“苒苒”实在叫得顺嘴,她白眼一番,看向那花灯。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她一把抓起灯柄,甩手一扔。那花灯划过天际,灯油泼洒,引得周围人群纷纷躲闪。
  荷灯“啪”的一声落在树杈上,“簌簌”两声又落下几寸。瞧着只让人觉得像是那树间绽开的荷花似的,灯芯流落滴在地上,沾起火星。
  老板本想拦手,手举半空又顿住了,犹豫片刻,终将手缓缓放下。惋惜地看着那已经挂在树间的花灯,哀叹一声,“唉。”
  苏苒苒盯着花灯已无法取下,回首怒瞪这叶珠玑,拳头紧握,负气道:“叶珠玑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怕你。”
  她冷笑道:“苏苒苒,你装什么窈窕淑女呀,想动手你就来,我到不介意明日京兆府内出一个礼部尚书之女是个泼妇的消息。到时候,我看谁敢娶你!”说着,她望向一旁的周清嘉。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炽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她瞬间没了脾气,侧头看着身旁的他。他安抚一笑,唇语道:“别担心,没事儿。”
  叶珠玑锦袖一扫,冷哼一声,转身带着丫鬟融进了人群中。
  见人走了,老板上前抱歉道:“姑娘,实在是对不起,我,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要不您再重新选一个?您看那白兔灯笼,也是很漂亮的,都是我店里最好的工匠做的。”
  沿着老板手指的方向,她望去,喃喃道:“算了,那盏还是留给别人吧。”
  他手并未将她松开,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她抬眼看向他,神情疑惑,似是问道:“怎么了?”
  他侧头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流窜在耳畔,她只觉一阵搔痒,“我有办法把灯笼拿下来。”
  闻言,只见她眼睛一闪,双目瞪大,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他颔首,神情坚定,牵着她来到挂着花灯的树下。
  他松开她的手,温柔道:“等我。”说完,转身来到树边,手掌拍打着那粗糙的树干。突然,他将那衣摆甩至腰后,抬腿踩上那树干,锦履在树皮上摸出“喳喳”声。
  见状,她赶忙上前想要拦住他,挥舞着手,担忧叫道:“郡王爷,你快下来,那花灯我不要了,你下来,危险。”
  几个窜步,他已踏上那第一个树杈,望着地上焦急跺脚的她,他宽慰道:“没事,没事,苒苒你在下面等着,我一定给你把它取下来。”
  小白和翠儿拨开人群来到树下,瞧见站于树下的苏苒苒,再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树梢。
  只闻小白那声音划破喧嚣,“郡王爷,你快下来,你这要是伤着了,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啊。”
  周清嘉站在树上,缓缓道:“白蘋,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他一手抓着树干,身子缓缓探出,半个身子已悬在半空,宛若个卡在树上的断线纸鸢。他一个跨步踩上那最高处的枝桠,抬手扶着头顶的树干,身体再往外倾了几分。
  她仰头往天,不由在心中捏了一把汗,忧心道:“郡王爷,你小心些,那树枝上有青苔。”
  还未等她将话说完,一个白影落下,“啪”地一声落地,压折了几枝树桠发出一串脆响。紧捏的绢帕落地,她踩着踏着浅草跑进树丛。
  四周人群涌上,皆想凑前看看热闹。不时,他摸着腰间缓缓起身,树桠枝条粘了一身,原本茶白的衣服伏上花泥。他望着她笑笑,嘴里还道说着什么,可惜她怎么也听不清。
  那熟悉的脸越来越远,轮廓越来越淡,终还是被家思染的脸掩盖。她的神思终于是被缓缓拉回,翠儿侧着头望着她那呆愣的神情。她眼中强忍着泪珠,撇头望天,硬是没让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