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太子的心声
  “你太疯狂了。”苏景渊看着太子皱眉说道,太子哈哈笑了两声,伸手像是要扶上苏景渊的脸,可在离苏景渊的脸颊不到半寸的地方又堪堪停住。
  “你知道吗,小时候每次进宫,我都会躲起来偷偷看你。”太子看着苏景渊,像是又想起当年他躲起来观察的那个小孩子,“从小我就知道,我有个弟弟。他聪明,懂事,可我却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叫他一声,也不能听见他叫我一声哥哥。”
  “你知道父王诈死之后,他是怎么过的吗?”太子又道,“他躲在皇陵,躲在坟墓之中,轻易不敢出来,就怕被人看见。一个活人,硬生生将自己逼成了死人。父王当年有多惊才绝艳,后来就有多偏执疯狂。”
  “还有母妃,她守在寺庙,青灯古佛多少年?她明明应该在京城锦衣玉食,坐享天伦之乐!”说起这些委屈伤痛,太子眼中却没有过多的起伏,或许是痛了这么多年,他早就痛习惯了,所以如今说起这些事来,也不觉得有什么。
  “我们一家人,父不父,子不子,亲非亲。所有的一切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你说我疯狂,换做是你,你能不疯吗?”
  苏景渊默然,他无法反驳太子。换作是他,他恐怕早就入了魔,与天下人为敌。可如今一切阴暗血腥的事情眼前这个人都做了,半点没有让他沾手。
  “夜深了,赶紧回去吧。不然你的王妃该担心了。”太子今日跟苏景渊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心满意足,见快至深夜,便让苏景渊回去。
  苏景渊看着太子,神色有些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叫太子一声,可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只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太子眼中的期待一闪而过,他重新在那块假山石上坐下,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方寸之地出神,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懒得动,就这么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旁的小道上传来脚步声,太子才回过神来。他身上已经沾上了夜露,放在膝上的手也一片冰凉,有什么人正向着这边走过来,可他也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没有起身,也没有离开。
  “是你?”太子惊讶地看着走过来的赵铃兰,赵铃兰冲太子笑了笑,说道:“福玉久不见太子回去,着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巧臣妾睡不着,就自告奋勇过来寻殿下,殿下不嫌臣妾打扰了您的雅兴吧?”
  太子没有说话,反而冲赵铃兰伸出了手。赵铃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顺着太子牵引的力道来到太子身边,两人挤在一块假山石上坐下,赵铃兰捧着太子的手说道:“太子的手怎么这样凉,臣妾给您捂捂。”
  太子看着赵铃兰将自己的两只手抱住,指间的凉意渐渐散去,带起一点点的酥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赵铃兰垂着眼,说道:“跟着太子的小太监说您进了御花园,御花园也不大,臣妾找一找,就遇到太子了。”
  御花园是不大,可大晚上的又没有人掌灯,赵铃兰能找到他,也不知走了多少地方。
  “摄政王回去了?”赵铃兰问道,太子看着她在月色中朦胧的侧颜,心不在焉地回道:“也许回去了。”
  “也许?”赵铃兰疑惑。
  “他们都以为我跟摄政王会是死敌,你怎么看?”太子突然问道,赵铃兰一愣,仔细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可光线太暗,她到底还是看不清楚太子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太子又为什么这样问呢?是在试探她?还是只是一时兴起,随便问问……
  “太子呢?你对摄政王,是怎么看的?”赵铃兰反问道,“臣妾愚钝,不懂朝堂之事,可臣妾看着,却总觉得太子对摄政王有些另眼相待。”
  太子好脾气地笑了笑,说道:“明明是我在问你,你却反问回来。”太子看了看天际高悬的明月,兴致颇高地笑道:“铃兰,你是个聪明人。我能信你吗?”
  太子问得轻描淡写,这话落在赵铃兰耳中却如雷灌顶。她猛地转过头看着太子,良久才道:“铃兰一心追随太子,太子……愿意相信铃兰吗?”
  “你父母恩爱吗?”太子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赵铃兰顿了顿,颇有些自嘲地笑道:“京中不是一直盛传,赵家大老爷跟大太太,天作之合,举案齐眉吗?太子没听说过?”
  太子看向赵铃兰,这个女人此时脸上却是讥讽和嘲笑,倒比她平日里的恭顺温和要生动很多。
  “太子,你知道杜鹃鸟吗?”赵铃兰看着太子问道,许是今晚她与太子之间气氛实在太过和睦,宛如寻常人家的夫妻,并肩坐在自家花园中,望着月亮,说着家长里短。
  这样的气氛让赵铃兰忍不住想将自己内心最黑暗,最丑陋也是隐藏最深最痛的那一面展露出来,她这短短的一生从来只有谨小慎微四个字,此时,她也想放纵大胆一回。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杜鹃会在喜鹊的巢中产卵,杜鹃幼鸟一出生,就会遵从本能,将喜鹊的幼崽推下巢摔死,让自己独得父母照顾。”
  “臣妾就是只杜鹃。”赵铃兰看着太子缓缓说道,“或者说臣妾连只杜鹃鸟都比不上,杜鹃幼鸟还有父母为它寻好寄生的地方,臣妾却什么都没有。”
  “我母亲不过是赵府里众侍妾当中的一个,不美艳,不出众,不聪明。唯一能称赞上两句的,不过就是老实,恭顺。赵府里的主子那么多,她算个什么呢?连个姨娘都不是,生下青兰之后,没多久就去了。”
  “我跟青兰在赵府相依为命,父亲不重视,又没有母亲照看,太子知道我跟青兰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同样是赵家的女儿,我们两个却连嫡小姐院子里的二等丫鬟都不如。”赵铃兰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日子,神色越来越复杂。“我没有办法,我也想过好日子,青兰还小,她需要好的照顾,所以我学着讨好,学着谄媚,靠着哄嫡姐高兴,入了大太太的眼。”
  “可喜鹊有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用心照顾两只毛羽稀疏的杜鹃呢?”赵铃兰缓缓笑了,那笑极冷,又极美。
  仿佛血海之上持刀的修罗,绝美的笑颜之下,血海翻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