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妃_分卷阅读_195
  老天,你就非要这样残忍,摧毁美好……
  弘允磕头罢,容色变得无比坚毅,坚定道:
  “锦儿,你连夜收拾收拾,我明早送你出宫。”
  锦月吃了一惊。“出宫?”
  弘允目光略有闪烁。“我未来的路会格外艰险,我现在已经不能给你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不想耽误你,更不想让你陪我受苦。看你吃苦,比我自己受苦更让我难受。”
  他侧开脸,声音低了低。“或者说,你也可以带着小桓认祖归宗,回到弘凌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人不太舒服脑子转得很慢,所以写得久了点。检查了两遍也不知道有没有漏掉的虫子(反应迟钝ing),大家要是发现就留言告诉作者君吧。么么扎!
  ☆、第100章 废后之死
  弘允骤然说让锦月出宫,锦月怔了怔后敛眉:“有一天我会走,但不是你告诉我让我走,更不是现在。你若再这样赶我,我便真生气了。”
  弘允有些动容,想回以感激的笑容,可扯了扯唇角只觉苍白。“谢谢你。”
  “我们少时便是挚友知己,你若还说谢谢,就是见外了。我一介女流,又是孤女,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只希望能做一些是一些,我们一切携手度过难关。”锦月诚恳道。
  弘允不再多说什么,但看身侧的女子迤逦在屋中忙碌走动,像一只春日灿烂阳光下的蜜蜂,手足带花香,身上有暖暖的味道。
  难怪高傲、冷冽如弘凌,也对她念念不忘,几番割舍也割舍不去。这个女子,一旦爱上,就再难割舍了。
  弘允心中沉沉地想着。
  弘凌从小没有受过什么关爱,难以敞开心扉来爱人,才与锦月波折重重,自己明白怎么来爱她,可是却越发无力关怀……这种无力,真若凌迟一般。大抵弘凌就是要让自己眼看着自己失去爱护心爱之人的能力,一点点将他折磨至死吧。
  弘允深深看了锦月,看着在乎的人因为自己受苦,远比自己受苦,痛苦得多。
  锦月收拾罢了,只见弘允背对着自己伫立,静看殿外风雨,他仿若烟雨青瓷,好看,干净,颜色分明。
  从前,她只觉得他这种气质高贵出尘,现在,她却看出出尘后的一种脆弱——越是坚硬不折的东西,越是易碎啊。
  锦月抬手,侍立一旁的秋棠及时递上个包袱。
  “弘允哥哥,我知道你在牵挂皇后娘娘。你不能去送,但我可以偷偷去。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在你身上。”锦月道,“这一趟,我代你去。”
  弘允回头来,眼光烁烁,他刚才确实在担心废后,一个人自裁上路,那是如何的凄清。
  “而今人人提起‘废后’避之如蛇蝎,锦儿,也唯有你不嫌弃忌讳了。”
  弘允看着锦月走出殿去,双眸如黑曜石般深黑而闪烁起微光,渐渐转深,变成深刻的决心。
  他一定要走出这泥沼,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她。若他死了,这宫阙深深,谁来保护她。
  雷鸣汹汹,大雨如瓢泼。冷宫的残破墙垣似要被暴雨冲垮,墙面斑驳,泥水横流,涓涓在方艾宫大殿外汇集成小溪。
  皇帝的銮驾从未到过暴室外的僻静长巷,这条狭窄的、被视为不吉的甬道时而可见几片草叶。明黄尊贵的一队人停在方艾宫破陋的大门外,骤然有蓬荜生辉之感。
  杨桂安小心躬身对明黄龙辇中的天子问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先进去让废后收拾收拾仪容?这是废后最后一次见皇上了,奴才思量,废后应当想走得体面些。”
  斜风冷雨牵开华帐一角,露出皇帝病弱的脸。他眼窝青黑,脸色蜡黄,神态间具是孱弱病气,连起身都有些困难,只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美容颜。
  “去吧。”
  杨桂安是大太监,负责传唤旨意的内谒者令,手下还有一名内谒者,是个年轻些的公公,叫李贵。
  杨桂安提着拂尘窸窸窣窣进殿后,唯有李贵伺候在辇旁。
  此时又是连连两个惊雷劈在方艾宫顶上,银红的闪电落在宫阙犄角的剑脊兽上,电闪雷鸣的场面让皇帝略略不安。
  “废后的双手可给她送去了,朕说过,要给她个全尸……”
  李贵道:“禀皇上,废后的手早在月前就给她送去了,不过她并不太领情。”
  皇帝嗯了一声,但看宫门前泥水横流脏乱破败,和栖凤台的金碧辉煌不能相比,心中莫名不畅快,唇蠕了蠕又不知道说什么。
  是啊,事到如今,什么都不必说、不能说了。
  李贵小心观察了皇帝的神色,谄媚道:“皇上仁慈,废后毒杀瑶华皇后和太皇太后,犯下滔天大罪还能得全尸,已是陛下大大的恩赐了,何况陛下还没有动太子,废后已是愧对陛下。”
  听闻此,皇帝敛眉冷下脸。“对,你说得是。”
  是,是恩赐了,他不是“不必”、“不能”,而是他“不需要”说。
  此时杨桂安出来,一行宫人簇拥着皇帝的銮驾入冷宫。
  尘封的殿门骤然迎来了光亮和人影,皇帝入殿才见殿中地上怕这个人鬼莫辨的女人,蓬头垢面趴在地上。
  李贵抢声斥道:“大胆废后,陛下圣旨令你收拾仪容,你却抗旨不遵陋面相对,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杨公公不悦的瞟了眼李贵,李贵才奄奄住口。
  姜瑶兰恍恍惚惚抬起脸来,她已哭瞎了眼睛,狼狈却不低头求饶,冷冷笑了声:“臣妾身残,无手可梳妆。”
  姜瑶兰眼睛明明不能视物,却似能看见皇帝一般,一下就找到了皇帝的方向。或许是对于深爱过的男人,早已不需要眼睛,凭着他呼吸和脚步的节拍,就能觉察他的所在。
  毕竟,爱这个东西,一旦深了,便可入骨入髓。
  皇帝抬了抬手,让闲杂人等都下去了。
  小太监轻声问:“皇上,这金剪白绫和鸩酒……诺。”他依皇帝的眼色放在地上,屋中没有长几可放物品。
  姜瑶兰听见剪子摩擦的清脆声,冷笑连连,却不知笑谁。
  皇帝见她如此,又恨又有些莫名的纠葛。“你毒杀瑶华,又害死太皇太后,罪恶滔天万死不足惜。朕准你全尸而死,算是对你后宫操劳多年的恩赐。”
  “臣妾谢皇上恩宠眷顾!”
  姜瑶兰言不由衷道,说话都有些懒懒不想理会。皇帝不知道自己还不走是为什么,只是,莫名就想多留一会儿,这辈子除了将眼前这个女人当做姜瑶华的时候,他从未想主动留下过。
  “朕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其实,朕不恨你。毕竟你为朕和朕的子嗣付出了二十多年,朕知道你也有付出。”
  “陛下不恨,可是臣妾恨,臣妾对陛下,恨之入骨!”
  姜瑶兰咬牙切齿道,可是没有双手可以钻紧拳头,也没有双眼可以怒瞪发泄,一腔恨、一辈子的怨,郁积在胸口发泄不出,比死更难受。
  姜瑶兰话不多,向来温顺得逆来顺受,从未这样狰狞过,皇帝一时怔怔动容,他身体孱弱承受不住,猛烈咳嗽起来,连喘气都困难。
  皇帝难受之余,却见地上爬着的那丑陋的残疾女人,眉目露出了担忧,那双柳叶似的细眉皱拢,有了皱纹,不再如年轻时那样美丽动人,却仿佛有一些东西从未改变,他却至这一刻,才看明了。
  咳嗽声止,殿中凝结无声。皇帝与废后谁都没说话。
  许久,皇帝道:“金剪,白绫,鸩酒,朕准你选一个上路。”
  两行泪从眼角落下,姜瑶兰平静道:“自在姜府臣妾开始思慕陛下,便悄悄为陛下缝衣纳鞋,二十几年下来手上都磨了一层薄茧。今日,陛下就用金剪,剪断臣妾这条死不足惜的性命吧。”
  “……好。”
  皇帝颤颤拿起剪子,走近姜瑶兰,剪尖对上她胸口。
  “你死后,朕会命人将你葬在凤凰山下百丈之处。上路吧。”
  姜瑶兰怔怔。原来他还记得,他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