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犹记_分卷阅读_83
  韩元蝶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东安郡王轻骑缓从,日夜兼程,刚刚抵达江南。
  东安郡王入住江南总督府,他的随侍除了自己的亲兵,还有几位刑部的官员,是东安郡王亲自挑选的,江南总督梁越带头,麾下巡抚、知府等跟在后面请圣躬安,并给钦差大人行礼,东安郡王气质冷峻,命起后第一句话便是:“齐王殿下的侍卫首领程安澜何在?”
  江南总督梁越道:“程安澜身负守卫之责,却擅离职守,致王爷意外出事,下官已经将他羁押了。”
  东安郡王目光闪动,停了一停才道:“致王爷意外?梁大人的意思,此事纯因程安澜的疏忽,才出了这样的事?而不是海匪猖獗,不仅累累上岸劫掠,为恶百姓,更能精准掌握钦差动向,无声无息间掳走齐王殿下?”
  这话简直是诛心之论,堂堂正一品江南总督,封疆大吏手心里也冷汗直冒,梁越曾为多年京官,累至礼部尚书从一品大员,自然与东安郡王也是常见的,知道东安郡王为圣上堂弟,精明强干,一直为圣上重用,直入中枢,最能体察圣意,此时圣上爱子出事,也是派他为钦差,下江南主持大局,可见圣上信重。
  梁越此时面对东安郡王,完全没有在京城里时那种感觉,不禁有了一种仿佛面对圣上时那种敬畏,而排在他身后的江苏巡抚等人,也都低头。
  梁越沉声道:“海匪之祸,江南各镇从来都是严防死守,只是各镇只有岸上兵士,且兵力有限,海匪便是溃败,也能退居海上,休养生息,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难以预料。齐王殿下此事,微臣也在追查各处消息,但程安澜失职,也是难辞其咎的。”
  东安郡王自然听出这回话里的多重意思,看来这梁越虽任礼部尚书的时候也算是能吏,下到地方上来之后,时间太短,还是颇有点力不从心的。
  江苏巡抚方鸿与此时躬身道:“齐王殿下出了这样的事,下官等自然要竭尽全力追查海匪,但也并不能因着海匪猖獗,程安澜就没有罪责了。”
  江南诸官员纷纷附和。
  东安郡王看了方鸿与一眼,他当然知道这位江苏巡抚是宫里那位方贤妃的兄弟,也算得方家如今最有出息的一位了,只是齐王殿下到江南到底是做什么,就算齐王殿下秘密奏陈的时候他不在圣上跟前,也很快知道了些内幕,齐王安王之争如今刚见端倪,齐王急着下江南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他自然也多少有些揣测。
  安王的财源有哪些,东安郡王当然不会一清二楚,但是多多少少知道些方向,江南是必定有的。齐王殿下刚刚才把邓家捏在手里,又到江南,这样的坚壁清野,安王殿下不恼就怪了。
  那么江南这边,这位江苏巡抚到底是怎么样的,大约也有很有得磋商了,而这个时候,他一发声,倒比江南总督说话的应和声好多些,而且,连钦差也敢辖制,可见其在江南的经营。
  怪道齐王殿下会失陷于江南,而程安澜会被羁押,那么,这位实际上被架空的江南总督,心中会怎么想这件事,实在很有可操作的余地了。
  他的目中闪露了到江南后的第一抹笑意。
  东安郡王垂目想了这片刻,江南一众官员都等着,不由的都暗暗的交换着眼色,不知道这位钦差王爷是个什么章程。
  然后东安郡王敛了目光,看着江南这一众官员,站起身来缓声道:“圣上口谕。”
  江南众官员齐齐一怔,由江南总督梁越带头,屈身行了大礼:“恭聆圣谕。”
  “钦差齐王首领侍卫、怀远将军程安澜奉朕密谕往他处办差,非私自擅离职守,着其改任钦差东安郡王侍卫副首领,由东安郡王辖制,协助其办差,钦此!”东安郡王道。
  众人面面相觑,但江南总督梁越心中一震,第一个接旨:“臣,遵旨。”
  后面的方鸿与也不得不跟着接旨。
  东安郡王道:“梁大人与我一起去请程将军罢。”
  梁越道:“程将军就在总督衙门暂时关押,原预备押解回京的,王爷请略等等,下官吩咐人请程将军来拜见王爷就是。”
  这样也好,东安郡王点点扫了一眼众人道:“齐王殿下的事,待我见了程将军再行询问,各位大人请先歇着罢了,要问什么我自然着人去请。”
  众人躬身应是,随即散了开去。
  萧文梁一直站在父亲身后侧,见父亲举重若轻就把方鸿与撇开了,心中还有点不解,在京城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父亲有这样重的倾向,除了向圣上讨了关于程安澜的这一道口谕之外,并没有其他。
  甚至他一直知道,父亲更看好安王。
  这会儿梁越正好不在跟前,他倒了一碗茶奉上,轻声道:“父王这所为,是不是有些偏向齐王殿下了?”
  东安郡王道:“我是负有圣命而来,首要的是圣命,不是哪位皇子。要办好差,就不要怕得罪人。”
  他带儿子出来,其实也是存着要带着他历练,教他的心思在里头,到底东安郡王府只有这一个儿子,又生来聪慧,虽然毛病还是不少,可东安郡王其实一点儿没觉得那些毛病值得一说。
  他对儿子说:“梁越任江南总督不过一年,根基不稳,刚才的情形你看见了,他说话的时候,众人观望为主,方鸿与说话了,别的人是不是不一样?”
  萧文梁想了想,点点头。
  “不管他是谁的人,我都不能让这一步,我们不能叫人牵着鼻子走,这是办差第一要务。”东安郡王道:“必须反客为主,才能按照自己的方法办事,第一步退让了,后面就是不退也得退了。”
  所以东安郡王在观察了江南诸位官员后,不疾不徐的用一道口谕控制了场面,萧文梁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是需要跟父亲学的。
  父亲有个很重要的原则,不管自己看好哪位皇子,但首先需要尽忠的是皇上,这才是东安郡王立足的根基。
  大约一盏茶之后,程安澜被带到了总督府议事大厅上,萧文梁看看他,见他神色平静,身上头脸无伤,精神也还不错,便放了心。
  程安澜行了大礼请圣上安,见过钦差大人,东安郡王便宣了刚才那道口谕,程安澜听完了口谕,接旨谢恩,又拜谢东安郡王:“多谢王爷斡旋。”
  梁越微微皱皱眉头,东安郡王却面色平静的道:“这是圣上的口谕,并不是我请旨的。”
  程安澜也不辩解,只是道:“是。”
  反倒是萧文梁琢磨开来,这程安澜是怎么推论出来这口谕确实是父王去讨的呢?他当着梁越的面说出来,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想暗示什么呢?
  东安郡王道:“齐王殿下出事的时候,程将军既然不在跟前,想必是不清楚情形的,梁大人这几日来,可查出了些什么吗?还请梁大人把当日之事细细的说一说,才好斟酌。”
  可是没想到,梁越还没说,程安澜却沉吟了一下道:“王爷,下官有下情禀报王爷与梁大人。”
  说着看一眼周围,梁越没理会,东安郡王却点头道:“文梁,你去门口守着。”
  这一下,梁越也不得不吩咐人退下了。
  第80章
  程安澜很客气的道:“世子爷自然是无妨的。”
  然后,待人都退了之后,他说:“事已至此,下官不得不据实相告,齐王殿下是奉圣命到江南、西南等地查西北军需通道,下官也是奉命前往西南。”
  他的目光从梁越的脸上扫过,又看向东安郡王:“据下官所知,江苏巡抚方鸿与通过当地世家等,早与海匪勾结多年,将部分军需卖到了海上牟利。”
  这话不吝平地炸雷,别说梁越给炸的一脸灰,就是东安郡王那一向运筹帷幄的形象都有了点裂缝,倒是萧文梁,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妈的!程安澜这是又要立大功了啊!早知齐王殿下说韩元蝶是福星,这好像真的有点道理呢!
  可是程家人并不这样想,齐王殿下出事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当然里面不会缺少的便是程安澜擅离职守,致齐王殿下出了这样的意外,不管殿下生死如何,程安澜获罪是肯定的了。只是罪责大小罢了,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家人。
  程家立时就炸了锅,程大太太吓的直抖:“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反反复复这样一句话,好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行了。
  若是牵连家人,自己和儿子可怎么办?
  这个程安澜,看他在这家里的样子就知道了,不过是立了功,得了圣上青眼,就张狂的一家子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什么都干得出来,何况在外头,那自然是更惯于嚣张跋扈的,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如今只怕都瞅着机会把他往脚底踩呢,可倒霉的是,他风光的时候,自己一家子没沾上什么好的,如今出了事,却又要连累一家子了。
  程大太太慌慌张张的扶了个丫鬟就往上房去,程老太爷、程老太太都在屋里上头两把椅子上坐着,俱都沉着脸,二老爷在外头没在家,二太太黄氏在程老太太身边端了碗茶站着伺候,程大太太刚进去福了福,话还没来得及说呢,三太太梅氏就一头撞进来,眼见着程大太太,也就连行礼都忘了,尖声道:“澜哥儿这事儿,大嫂子到底有个章程没有?咱们家不赶紧着,回头圣旨下了,可就再没法子了?”
  “啊?”程大太太还一脸懵懂着呢:“我这是刚才知道呢,且我这样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章程,自然要老太爷、老太太做主的。”
  “这都火烧眉毛了,大嫂子还这样悠闲着呢,这样不紧不慢的,合着您那屋里的事儿,倒是我们还着急了!三爷回来送了个信儿,水也没用一口,这会子又急急忙忙的出去打探信息去了。”程三太太嘴角向来利落,噼里啪啦一顿说,横竖向来也没把长房放在眼里,不怕得罪谁。
  程老太太长期拉偏架,此时也是等程三太太说完了才道:“便是急,也没有你大嫂去打探消息的,这家里就这样几个人,老三不去,谁去呢?到底是他嫡亲侄儿。”
  说着还看了程二太太黄氏一眼,程二老爷是庶子,黄氏对这样的口角那是从嫁进来起就是惯了的,早练的刀枪不入,这种程度更是跟没有说一样,只当没听见,头都没动一下。
  反而是程大太太心中有点着急,前些日子程安澜有出息的日子,老太太说话一口一个一家子,这会儿眼见的出了事,程安澜就成了嫡亲侄儿了,这是想要撇清呢。
  她便赔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们房里起哥儿还小,也不认得人,自然是要仰仗叔父,且咱们本来就没分家,还是一家子呢。”
  程三太太自然是听出来这位大嫂子死活要拖着一块儿的意思,心里再不爽快,那也没法说,这话本来是实情,便是朝廷真是抄家拿人,这也是一家子,也没得别的分辨了。
  程三太太只得转头向着程老太爷和老太太道:“三爷刚才回来了一趟,只说这事儿了不得,听说江南那边已经将澜哥儿绑了,关了起来,只是因着到底有钦差的侍卫首领的身份,那边不能定罪,预备着送到京城来定罪呢。”
  “真的?”程大太太听的脸色惨白,这已经绑了,关起来显然比她先前听到的话可能问责又严重了一层,程三太太道:“这是什么时候了,我还能胡说不成?三爷在刑部那边好歹也有几个旧相识,使了不少银子才问出这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