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纳珠_分卷阅读_56
  听他自报家门后,玉珠倒是笑着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便是范大人的得意高徒。在上次玉雕大赛中,他打的粗样是一只硕大的三足花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却能打制出那么大的花瓶,除了必要的技艺外,胆量也是甚大。
  胡万筹见玉珠没有言语,又接着道:“恩师范大人今日事忙,无暇来此,却特意叮嘱小徒我与姑娘您说,此处若是事了,务必去他的府见他一面。”
  玉珠笑着应道:“既然是范大人相请,我自然会去。”说完,便混入了队伍中自等着排序。
  不一会便轮到了她,只见检验官细细地查看了她的工具中并无弩、射一类的器具后,便用准备用封条封住盒盖时,玉珠突然伸手一拦道:“大人,我好像忘记放入一把刻刀了!”
  说着从袖子里取了一把刻刀,递交给一旁的小吏检查后,再放入箱中封印。
  做完这一切后,玉珠便带着常满珏儿出了军务衙。
  适才她借着伸手阻拦封封条前,用手指轻轻沾取唇上的一点胭脂,然后印在其上。
  若是说在初赛时,她学到了什么要义,那便是范大人主持的这场比赛并不干净。既然他可以在初赛的玉料上做手脚,那么也说不定会在其他玉匠决赛的工具上做些什么手脚。
  是以在封条上做了印记,若是被人开了箱子换了封条,也可以做到心有数,早早想出应对之策,以防万一。
  出了府门后,玉珠看看天色尚早,正好可以赴约前往范大人处,于是便坐上马车去了户部的衙府。
  到了那里,在衙门后通报了姓名后,便有跑腿的衙役去通报,不多时便将玉珠请进了户部一旁的小书斋中。
  玉珠端坐在这会客书房里,打量了一下四周,倒是觉得这位范大人颇有点意思。他以前也曾邀约过自己,言语里的意思,是很希望请她去往他的家中的,可是此次见面却选在了府衙里,很有避嫌的意思。自从在广俊王府的那次茶宴后,太尉大人结识了一位玉雕红颜的消息便开始不胫而走。
  范大人官运亨通,与他会审时度势很有干系,若是在府宅里私见太尉红颜,可就不是范大人的所为了。自然要权衡一番,绝对不会落人把柄……
  不一会的功夫,范青云便从另一侧的公署里走了过来,笑着对正在小口饮茶玉珠说道:“怎么样?特意命人给你沏的花茶,最近京城里的贵妇后很爱这花露滋味。
  玉珠连忙放下茶杯,也笑着给范大人施礼,寒暄过后,玉珠便听到了范大人的意思是想问她是否有意入他的门下修习,若是能够的话,此番参赛便可冠以范青云徒弟的头衔,自是又多了几分方便。
  玉珠想了想说:“奴家愚钝,不过是自学着琢磨些玉雕的技巧,怎么敢平白辱没了范大人您的清誉?倒不若凭了自己的本事出赛。”
  当听闻玉珠婉拒之后,范青云笑容未减,又问道:“既然小姐无意,在下自不敢勉强,只是我之所以想要收你为徒,想传授给你的却并非是玉雕的技艺之道,要知道此番玉雕大赛的胜者,当入内侍监为大内琢玉。可是这宫内的玉活的门道,就不是一刀一凿子那么简单的了!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人之祸……当年恩师不也是卷入了宫闱……才……你若想要走此途径扬名,身边怎么能没有个指点之人?”
  说到此处,他长叹了口气。
  玉珠眼眉不动,微微抬头道:“范大人说到这事,其实我一直有一事不明,家父生平淡薄,从不曾主动求为贵人雕琢,更是一心精研镂雕,非赏心之物不琢,怎么会突然替宫里的妃子雕琢巫咒用的脏污粗鄙的玉人?”
  范大人的眼睛微微一眯,叹气道:“这事盘根错节,我当年不过是你父亲的徒儿,并无一官半职,哪里知情?这正是宫中差事不好做的缘故啊,我等不过都是蝼蚁一般,大树撼动,岂可不随之起舞?此案当年是太尉大人监察审断,内里的详情我实在不知,不过……在下要奉劝你一句,太尉如今不计较你乃罪人之后,实属难得,当年之事干系重大,事关朝廷根基,近几年来,不时有人要替袁家翻案,皆是被太尉铁腕压制了下来,虽然如今你身在尧府,与……尧小姐关系尚好,可是若一味纠缠此事,恐怕太尉会不顾及什么情谊了……”
  玉珠笑着听完了范大人明显带着敲打之意的言语,起身道:“范大人的教诲,我谨记住了,你事务繁忙,若是没有其他要事,奴家便先自告辞了。”
  范青云亲自将玉珠送到了府门后,看着她上了挂着尧家路牌的马车一路而去。那脸上挂着的假笑顿时烟消云散。
  一直在旁等候的胡万筹走了过来,低声道:“恩师,她可答应入了您的门下,等到决赛时编入我的赛队?”
  范青云摇了摇头。
  胡万筹看恩师摇头,轻蔑地撇着嘴角道:“不识抬举的妇人!恩师给她脸面,她却给脸不要脸!还真以为爬上了贵人的床榻就能一步登天?”
  范青云的脸慢慢阴沉下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这位高徒,直到他露出忐忑之色,才突然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中,从一旁的抽屉里取了几只玉雕。
  这几只玉雕,是昨日范青云安插在翁老那的杂事小厮从后院里偷拿出来的。都是玉珠雕刻给那位郑先生的功课。据说分别那袁玉珠是相差了五天的功课。
  初时的两件镂雕小玉坠,仔细辨别的话,还有瑕疵。可是最后的一件蝉卧柳叶的玉坠,蚕翼薄透可以看到翼翅上的脉络,柳叶盈翠,打磨得无懈可击。
  范青云脸色阴沉地看了看这玉件,叫到了胡万筹的手里,问他:“若是你来雕刻,可能达到如此技艺?”
  胡万筹接过仔细看了看,不由得略显轻蔑道:“恩师,这个玉件虽然雕工精湛,但也不过是无过无功,莫说是我,就连跟恩师您苦学的师弟们也皆是能复刻一件出来的……”
  范青云慢慢地伸手又接过了那玉件,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根细绳,穿在玉坠的眼洞里,然后在胡万筹莫名所以的目光中拽着绳子轻轻那么一轮,只听那玉坠竟然在旋转中自发出了声响,仿若盛夏蝉鸣一般!
  原来那婵儿的腹部被掏空后,又选取了敲打的部位钻眼,巧妙地成了能吹响的哨腔,当佩戴者奔跑跳跃时,玉坠自会发出声响,正是迎合了婵儿长鸣的寓意。
  范青云瞪着自己的爱徒,冷冷地说道:“这玉坠雕形不难,可是发出仿若蝉鸣一般的声音便很讲求技巧,这蝉腹里薄厚分布都是门道,哪里减损了一分,增厚一分,那声音都不能如此相仿。我看到后,一连复刻了三个,发出的声音都不能若她雕刻的这般相似。怎么你就如此有本事?看一眼,就能雕琢出一样的来?”
  胡万筹听了范青云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登时窘迫得满脸通红。连忙说道:“是徒儿妄自尊大了!不过……这等逗弄孩子的雕虫小技终是难登大雅之堂!恩师不必为那个不知好歹的妇人烦忧!”
  范青云心知这玉件绝非雕虫小技!但是这雕刻构想的心思,就令人叫绝,他又静默了一会,长叹一声:“若依照她初赛时的手艺情形,原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就算她侥幸通过初赛,依照你们几个人的本事,也足可以应付得了她……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别人三五年才可练就的本事,她几日的功夫便琢磨得青出于蓝,更是独具匠心,这等悟性,何人能及?这般一比,你们这些雕刻多年的所谓高手,皆是蠢材俗人啊!”
  胡万筹被师傅说得脸色涨红,连忙说道:“请恩师自放心,就算这妇人真有些本事,也绝不叫这妇人拔得头筹,叫她领了皇差。”
  范青云点了点头:“你知道此事的重要便好,如今宫里的贵人……示意下来,内侍监理不可混入局外之人,搅和了贵人的布局,这袁玉珠如今又是太尉的红颜,若让她入了内侍,知道了不该知的事情,便不好收场了,到时若是酿成大祸,你我都逃脱不得干系!为师维护不了你的话……”
  不用范青云说下去,胡万筹自己先打了个激灵,连忙道:“请恩师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一定叫她绝无本分胜算!”
  师徒二人又关上房门相谈了许久才散。
  待得胡万筹走了后,范青云命人拿来玉珠方才在会客书房里饮茶的茶盏,半眯着眼儿看着茶盏上沾染的一抹胭脂晕色,慢慢地将杯子递送到了嘴边,着迷地嗅闻着那一抹似有似无的幽香,然后便将自己的嘴唇贴服上去,慢慢地舔净了茶杯上的艳红,吞食入腹。
  接着,他又慢慢打开了另一个抽屉,抽屉里静躺着一副泛黄的卷轴,打开一看,里面画着的是一位绝色倾城的美人,衣衫半解,雪胸半露,明显是副不怀好意的意淫之画。
  范青云将画作挂在了墙上,眼里慢慢泛出了激动之色:“师娘,你还是这般美,原以为这辈子只能与你在梦中相见,可是没想到你的女儿与你这般相似,这一定是上苍不忍我后半生的相思之苦,便代你补偿于我的……只是你的女儿竟是个不是个安守妇道的贱胚,争强好胜,又轻易委身于男人,放荡地张腿奉迎,她跟你一样,俱是眼瞎得看不清谁才是这世上有真本事的男人!我几次的示好,皆是被辜负!不过没有关系,我会继续耐心地等着,待得以后到了我的身边,我自会代师娘你好好的管束着她,让她明白如何当好一个得体的妇人……哈哈哈……”
  房门紧闭的书房里,隐约传来的是男人阴沉的低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的字多呦
  ☆、第65章 12.18
  因为前方正在行军作战,加之太尉向皇上倡言行节俭之风,于是京城的宴会骤然少了许多。前方战士浴血奋战,后方官员固然同仇敌忾,但是原本乐享的休闲放松的宴会突然减少,让京城的高官闲暇时无事可做,平日里的休沐一下子也变得难熬了,难免抱怨连连。
  好在京城人才济济,各自钻研开心解闷的方法,互相交流,很快一种新的消遣在官员间盛行开来。
  京城新近开设了几个汤池,一到休沐时候,官员们纷纷去汤池中温泡一番,待出了热汗,身体泡舒服了,只裹着浴袍,喝上几杯佳酿,观赏一番舞娘的舞蹈,然后挑选中意的乐上一乐,也是别有一番乐趣。于以前的汤池里皆是婢女逢迎不用的是,汤池中更有不少良家妇女,因为家中窘迫,来此替贵人搓背赚些银钱贴补家用,相较于那些满身风尘的女子,这些良家别有一番偷他人之妻的滋味。
  一些领悟此道的老爷们了此不疲,较于往常更爱干净了,一个月洗个七八次也是有的。
  这日朝会过后,白水流邀请太尉一起去汤池体验一番。因为这几日玉珠正在钻研新的雕琢手法,总是对他冷冷淡淡,太尉颇觉无趣,加之恰逢前线战事吃紧,北人集结兵力,又夺过了几座城池,太尉调配了兵马,命令前方的元帅以稳打为宜,慢慢耗费北人兵力粮草,眼看着战事焦灼,变数难定,一时甚是耗费心神,连日审阅军案,肩膀也酸痛,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到了汤池门口,尧暮野心中诧异,原本以为就是个温泡的池子罢了,眼见处却是墨瓦白墙,高门大院,大门旁立着两个高大的石狮,居然不亚于普通的官宦人家,门口空地上停着各色的轿子马车,其中不少看着眼熟,想来朝中的官员今日也是来了不少。
  进了大门,墙内植满了疏竹绿树,一条小径在树荫中蜿蜒前行。尧暮野和白水流位高权重,却是不想在汤池中碰到相熟的官员,于是进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进了院落,便有两个相貌姣好的妇人过来施礼,侍候两人解去衣物,换上了宽松的白袍,引着两人进了汤池。这白袍乃是专门织造的,在棉丝中夹入了铜丝,在水中亦不浮起,免了贵人们进入池中“坦诚相见”的尴尬。
  汤池正中是两张翡翠雕刻的玉床,太尉和白水流躺在上面,床下及四周便是泉眼,一股股温热湿滑的泉水汩汩而出,将两人半托在玉床上。
  白水流忍不住舒服的叹息了两声,转头看向太尉,浅笑道:“尧兄,我今日介绍的汤池如何?在这里泡上一一会,待出透了热汗,再请几个白嫩的妇人搓洗一番,那感觉……却是比喝上几杯佳酿,还要得味些。”在朝官和父兄面前,白水流总是一份正经的模样,只有在尧暮野这样的同龄人面前,才显露几分男人本性,不时说些无忌的荤话。尧暮野与交好的几位友人之间,言语向来生冷不忌。
  而白兄虽然是他未来的妹婿,可婚前为女子守身着实是荒诞之谈,白少就算酝酿出几段风流,他也是见怪不怪,更何况他心知姝亭与白家那一场婚事也是几乎摇成泡影的,他更是不好阻拦白兄的快乐。
  当下瞟了几眼这几位仅着薄衫肤白貌美的妇人,便收回了目光,将一块热腾腾的白巾帕覆盖在脸上,懒洋洋道:“白兄若是喜欢,且自便,我不是多嘴之人,权当自己耳聋眼瞎便是。”
  白水流虽然言语放肆了些,却并没有厮混的意思,只是笑着用水瓢往头顶撩水道:“敬棠当真是被蒙了双眼,如今许多没听到你演绎出别的风流。这么长久的心系在一个小妇的身上,可不是尧兄你的风格,我见你甚是喜爱那小妇,还当你改了口味,喜欢这等良家的滋味,特意带你来此解闷,却不想还是没有猜准尧兄你的胃口。
  平日尧暮野的风流,私下里没少被杨素与白水流调侃,尧暮野也知道他二人不是长舌败坏人的名声之人,不会外传,所以从来是任凭二人说笑艳羡罢了。可是今日听闻了白水流调侃起了玉珠,拿她将这些热池旁衣着不甚检点的妇人相提并论,心内却是隐隐不喜。
  当下撩起了巾帕,凤眼微斜道:“六小姐虽是女子,却是雅士风采,还请白兄嘴下留情,莫要被有心人听了,败坏她的名声。”
  白水的脸色微微一紧,显然没有料到尧暮野会破天荒地维护一个寄住在他府上,身份低贱的小妇名声。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躺在玉床上静泡,突然听到隔壁隐隐传来男子的训斥声,尧暮野微微皱了皱眉。
  过了片刻,男子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一阵阵呵斥传了过来“你既然到了这里,居然还说不从?莫不是嫌弃包银不够?又不是未婚的闺女,矜持作假甚么?”
  一个女人抽噎说道:“大人,小女子来这里时便说好了只做些本分卖力的活计,并不是要来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