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宫先生 你这是好福气
  刚够上白色陶罐的李老板骇的面目扭曲,眼看着陶罐从手中滑了下去,笔直往地上砸去。
  毫厘之差间,飞速扑上来的长手揽住了陶罐,翻身一落,稳稳接住,但是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差点都埋进了水里。
  宫煜则爬起来,浑身湿透,将陶罐递给双眼红透的李老板,他颤着手,紧紧抱在怀里,再也忍不住哽咽痛哭起来,“我的老伴,老伴啊,幸好,幸好……”
  “李老,先出去吧,这里不安全了。”
  李老板看了他复杂的一眼,没再反抗,跟着他一起跑了出来。
  老早就跑到门口守着的傅七夕见两人出来,重重松了口气,“快走,我已经报警了,等下会有人来善后的。”
  大雨滂沱,越下越猛,天地间,混沌的睁不开眼。
  余臻早早在接到傅七夕的电话就开车来等着了,见人出来,举着伞就跑了过来,一把递给李老板,一把递给傅七夕,宫煜则直接接了他手里的那把,揽过傅七夕在怀里。
  几人刚上了车没多久,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整栋房子倾斜而去,转眼间,土崩瓦解,坍塌成一团砖瓦块。
  车里很安静,没人开口。
  傅七夕的情况算最好,全程都被保护着,只湿了小部分。
  她慌慌张张从车里翻出新毛巾,递了一块给李老板,另一块帮着宫煜则一起擦。
  李老板没有往身上擦,转手包着紧紧揣在怀里的陶罐,仔细地一寸寸抹干净。
  后座的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刚刚,谢谢你了宫先生。”李老板哑声开口,“我老伴就剩这一把灰了,如果也没了,我真的没有脸去地下见她。”
  他望着车窗外不见天日的大雨,看着自己的屋子在大雨的冲刷下变成一堆废墟,他深深叹息了一口,有着如释重负的解脱,“其实你说的对,我都知道,房子老了,不合适再住人了,但我总活在过去里不肯面对,我老伴死的那天不是在医院,而是在这栋房子里,她说,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她只想安安静静躺在自己家里阖上眼,其实我知道……”
  他垂着头,哽咽的泪水砸在陶罐上,“她连到死都在为我着想,因为我没钱给她看病,我支付不了巨额医药费,她走了以后,因为一直以来的愧疚让我不敢面对现实,守着这栋废墟,固执的以为这才是唯一能为她做的,如果不是你们,我今天也埋在里面了……”
  他轻抚着陶罐,似哭似笑,“老婆子,我要是就这么狼狈地下去了,你见了我肯定要怪我几十岁的人了,死也死的这么不体面了,你放心,我想通了,不管我还能活几年,我带着你,完成年轻时我答应过你的承诺,每天陪你看日出日落,看最蓝的海,最深的秋,最亮的星,去坐一回你最想坐的游轮。”
  傅七夕抿了抿唇,从怀里揣着的早已冷透的袋子里抓出一把糖炒栗子递给李老板,“李老板,阿姨走的时候是幸福的,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走了,也还有你一直想着她爱着她。”
  看着细白的小手间抓着的那一小把栗子,李老板酸楚的眼更加红了,他颤着手接了过来,笑了,“宫先生,你真是好福气!祝你们幸福。”
  说罢,他用毛巾紧紧包住罐子,推开车门,打开伞步履深深地走了。
  “boss,这……”
  宫煜则放下手中的毛巾,望着雨幕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紧凝的眉心舒展,“没事,善后工作交给你,我们先回去吧。”
  “好。”
  看着身边把玩着泡过水的栗子,却笑的眉眼飞扬的女孩,他侧过身,漆黑的墨瞳染上点点星辉,“心心念念的栗子不能吃了,还这么开心?”
  傅七夕看了他一眼,捏起一颗栗子亲了一口,甜甜笑了,“因为吃了比栗子更好吃的东西。”
  ……
  回到酒店,已经深更半夜。
  闹腾了一晚,两人洗过澡便也睡了。
  夜半时分,雨声渐渐弱了,傅七夕翻了两个身,明明疲累的很,却毫无睡意。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阖眼熟睡的男人,暖暖地笑了。
  披了外套走到窗前,纤长的指比划着玻璃床上星星点点的水珠,她的心思也渐渐凝重起来。
  明天大早就离开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c城,不如回去看看吧。
  留了字条在床头柜上,她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熟悉却陌生的建筑矗立眼前,她仰着头,久久回不了神。
  火灾之后没多久,因为火势大,波及了周围,原本破旧的老公寓也借此机会被强制拆除了,原住在这里的居民都分到了一户两户。
  她被救出来之后,因为未成年,碾转过福利院,领养人,最后都没有被善待,甚至差点被养父强暴,压迫之下,她偷跑了出来,一个人,颠沛流离,带着妈妈和七夕的骨灰,有上顿没下顿地如蝼蚁般活着。
  睡过天桥隧道屋檐下,也吃过餐厅收拾出来客人吃剩下的饭菜,饿到极致的时候,甚至偷过饭店厨房刚送进来的食物,生吃裹腹。
  傅文渊的人找到她的时候,他甚至抱过希望,以为见到了曙光,满心欢喜,只不过最后又一次见证了人性的贪婪和劣根性。
  眼前的小区,崭亮耸立,小区门口还做了安全警卫栏和保安岗亭,整栋楼望过去,只有寥寥几盏灯火还亮着,像是点缀着黑夜的萤火。
  如果妈妈和七夕还在,也许已经住进她们念叨了多年的新房子,一家人围在新的灶台前,吃着妈妈最拿手的饺子。
  雨已经停了,夜风却很冷,傅七夕无意识抬手抹了抹脸,却在不知不觉间触到了一手的湿濡。
  吸了吸鼻子,她转过身,猝不及防撞进了熟悉的伟岸胸膛。
  “哭鼻子了?”宫煜则敞开大衣,将她整个包进怀里,带着暖意的大手捧起冰冷的小脸,温柔地看着她,“怎么不叫我?”
  傅七夕安心地蹭了蹭,拉下他的手,包着自己的手,暖意渗进来,她眯起眼,满足地轻叹,“你淋了雨,我怕你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