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赊美人心_分卷阅读_38
  第46章
  紫羊后世早已绝灭,连处记载都没有,如今有幸能喝到如此珍稀之物,自然要好好品尝一番,见着这等稀奇之物,不知是不是这边关之地纯天然野菜野草新鲜汁嫩,营养丰富,紫羊的奶汁喝起来格外香上许多,她细细的品,慢慢的咽,感动着三寸丁舌之地,满满的醇厚香浓的后味儿。
  窗前一盏烛光,美人下巴尖尖。
  一路自京师颠簸辗转而来,确实瘦了许多,尤记当年纵马行街时,还是丰润的鹅蛋脸,高高骑于雪白无一丝杂毛的照夜白之上,清冷而又遥不可及。
  谢承祖停顿片刻,走过去,将桌上离女子颇近的灯烛,向远处推了推,随即打开了桌上还有几分烫意的瓦盅,一股浓浓的肉香扑散开来。
  “今日刚猎的新鲜鹿肉,拿回来时血还未凝,扔到厨房,连骨头都被分了,幸好让厨房留下了些筋骨,煲了这么一盅汤,筋肉最是温补,你多用一些。”说完取了勺子从中舀出一碗汤来,递到她手边。
  檀婉清晚上不爱食油腻的之物,不过记起瑞珠之言,这一盅恐怕是煲了四个时辰了吧,无论如可,人在屋檐下,就算不愿意,也总得给眼前这个守备大人些面子。
  “大人费心了,听丫头说起,大人下午带了许多东西来,其实不必如此破费的。”
  她伸手接过这碗鹿筋煲,托着陶碗的纤纤手指,在灰陶的衬托下,根根瓷细白嫩,指甲犹如粉色花瓣,烛光映着隐隐有些透明之感,想到将其握在手中那般柔若无骨细腻滑嫩的触感,谢大人放在桌上的指尖微微拢了拢。
  檀婉清见小小瓦罐中,除去鹿肉鹿筋外,还有莲子、红枣、枸杞、桂圆等补心血之物,倒是有些惊讶的看向对面的男子,十分难得,恐怕除了厨子医师之外,便没几个男人肯细心熟识这等对女子身体有极好的温养之物。
  她看向盛着紫玉浆的碗,羊奶补寒冷虚乏。
  瓦罐内的鹿筋汤,补虚劳羸瘦,益气力、强五脏。
  不禁想到谢大人的母亲,便是体虚,得的又是伤气血的妇人之疾,他之所以煲汤下厨如此娴熟,恐怕便是那时练就的罢。
  想到这儿,檀婉清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心头多多少少涌起了些内疚之意。
  抬头看向对面这两日风里来雪里去的年轻男子,虽眼神黝亮有神,可下巴却还明显有未来得及的打理的青色胡渣,终是心头一软,柔和了神色,轻启檀口询问道:“大人若不急着回府,便一起用吧,饭菜我一人吃不完,浪费了可惜。”再好的东西隔置一晚,也失了鲜味,并且这么久瑞珠未进来,必是躲着人在厨房用了。
  女子本就天生眸含秋水,烛光下更是清眸流盼,当她近在咫尺,专注的凝睇着你,朱唇素齿樱红一点,清清柔柔的说出这番话来,如何能够拒绝,冷不丁迎上这般澄澈的眼神,谢承祖目光反而有丝狼狈的匆匆移开了,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既然如此,多谢了。”谢承祖顿了下,才取了桌上已备好的碗筷。
  他这般突然的拘束,檀婉清反而自在了许多,毕竟在掌着人生杀大权的谢大人目光下吃东西,也是在压力的,目光在他难得拘谨的脸上扫了又扫,这才伸手拿起勺子,从瓦罐中,捞出了炖的酥烂,入口即化的鹿肉,盛于空碗中,道:“大人何需如此客气,宅子是大人的,瓦罐是大人拿来,便是连肉都是大人的。要说谢,我得先谢过大人赐于我的衣食无忧,良食美味。”
  女子声音天生温婉,像泉水叮咚,听到耳中是多么悦耳的享受,抬头再看烛光下,女子舒心透骨的一笑,醉人入心,便是再坚硬的寒铁利剑,也要柔上一层雾蒙蒙的水珠,再也看不清剑上无比刺目的锋刃寒光。
  连这夜晚有些寒意的房间,都似暖融一片。
  在知她不爱食肉后,谢大人将瓦罐中炖成透明软糯的鹿筋全挑了出来,放到她碗里,而大块的粗肉,骨筋,她不用之物,则放到自己碗中。
  他拨到碗里的糯筋,檀婉清还算喜欢,味道也不错,这东西对男子来说强筋骨,对女来说还很美容养颜,自然没有浪费之理,只是她胃口小,只食了一小碗汤与半碗粥,便搁了筷子。
  因多年府里养成的习惯,已不再追求温饱,多还是享受美食,所以东西一向用的极慢,细嚼慢咽,七分饱便搁了筷子,而对面的成年男子,与他身形一样,饭量之大,并且显然是饿了,用的很快,吃的极香。
  好在瑞珠今日多备了粥,她只用了半碗,剩下的全部入了他腹中,胃口之好,连其它几样小食也都用光了,这一点上,男人显然没有女人那般矫揉造作,十分不拘小节,好在举止自然,无什么惹人讨厌的陋习。
  放下碗后,谢承祖并没有起身离开,反而斟酌一番,自袖中取出两张纸放于桌上。
  檀婉清打量了他一眼,将纸拿了起来,见到上面内容后,不由一愣。
  “父母已故,我身边只剩一个胞弟,如果,你愿意……”他抿了抿嘴角,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第47章
  “如果你愿意,过两日我让人备下庚贴与聘礼送过来,年前迎娶你入府,时间短,操办免不了简陋些,但你在府里住着,总归好过外面。”
  一出了宅子,就要人时时刻刻的担心,这次剿匪归途,一回来左问便前来禀报,不要说连午饭都未吃,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带着一身尘土就这么过来了。
  进了卧室,坐在沿边时,她已睡着了,一缕午后暖阳照于脸上,映出浅浅的一层绒毛,连皮肤都近似透明,仿佛随时可消失不见。
  稳下气息片刻,才忍不住将手伸过去,丝毫不敢吵醒她的去触碰散在枕上那一头黑的发青的瀑布青丝,望着她眼底一直未休息好留有的淡青色,与此刻毫无防备,柔软又香娇玉嫩的睡颜,之前胸口气噎的郁闷,终归还是烟消云散,心下叹了口气,一瞬间做下了决定。
  屋内的粗芯烛顶端一阵急燃的跳跃,袅了数下,才慢慢安谧安静下来,在黑暗里,晕出一团暖色的光亮。
  他的话说完后,屋内久久无人回应。
  檀婉清拿着手里的这两张轻飘飘的纸,听着他低声慢慢吐出口的话,并仔细的看清楚了纸上的字,一时间,心中竟有种奇怪的情绪,充斥在胸臆间。
  烛光下,手中的纸,是两张崭新的户籍。
  泰始十年
  一户沈景祥承故兄沈务本户
  ……
  姐沈珍珠永昌六年生
  姐沈常永昌八年生
  ……
  开除
  人口正除男子成丁二口
  户主沈景祥泰始九年病故
  兄沈务泰始八年病故
  事产
  ……
  实在
  人口一口
  男子不成丁
  妇女一口
  这是一张沈家的户籍证明,所有的男丁皆已过世,全家八口,只余沈珍珠一人,所有的痕迹,包括寺院僧籍,皆已洗的干干净净,持有这样的身份户贴,就可以正常的出入益州,而不必担心被军兵拦于城下,有个这样盖了官章正规的一张纸,就能洗去种种身份,在这里安身立命。
  嫁人,生子,以沈珍珠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
  这不止是一张被人精心洗好的户贴,也是她这样身份的人最安全的保护,檀婉清曾以为,谢承祖搜去这两张纸,是要将她囚禁于方圆之地,打着‘禁脔’的主意,令她寸步难离,也因惧于身陷囹圄,永不得翻身,她放弃了一些不得不放弃的东西,只求换取自由。
  可却没想到,这个昔日她动过手,之间还颇有过节芥蒂的男子,竟然备好了良户,要用三书六礼聘娶她进门。
  使得她愣神了好一会儿,怔然又默然地看了与瑞珠两人的户贴许久,才捻了捻手中的纸,抬眼看向对面一直在等她点头的人,大概因常穿着盔甲的缘故,宽厚的肩膀与手臂处料子磨损极为厉害,脚上的靴口也布满了一层黄尘。
  样子神情可谓风尘仆仆,诚意坦然。
  檀婉清犹豫片刻,垂下眼帘道:“我已经说过了,大人少年英雄,品行端正,年轻有为,当娶好人家的女儿,罪臣之女高攀不上大人。”说完,将纸又放回了桌上,“大人,还是另择一段好姻缘罢。”
  此话听得耳中,对面男子的额头的青筋不由的跳了跳,
  “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檀婉清看向他,顿了顿,声音才如常的道:“大人是糊涂了吧,我已经说过了,民女是犯人之女,大人是朝廷命官,是我配不上大人。”
  谢承祖放在桌上的拳头一紧,当即绷出三条筋来,盯了她半天,才忍下口气,道:“罢了,我已经替你改了户籍,沈户五口早已亡故,无一生还,便是日后有人问起也死无对证,两日后,媒人上门,你只管应下,一切都由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