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一样的人
  军区司令官邸。
  贺镇生的住处庄苏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每次来,庄苏风都似乎对贺镇生家里的一切充满了兴趣。
  房间里没有高档家具和古玩字画,所有的设施和用具看起来都像是上世界七十年代以前的风格,陈旧的木料与灰暗的布面,搭配在一起显得朴实而又充满岁月感。
  这种环境与中南海怀仁堂很相似,十分符合第一代领导人的办公习惯,却又似乎在隐隐透露着些许信息。
  是真的朴实……还是野心勃勃?
  庄苏风站在屋子里唯一悬挂了一副装饰画卷的墙壁前久久凝视,那张画他每次来都会仔细观瞧。
  画卷中央,一只吊睛白额猛虎的展露着威武的背影,它微微侧脸,正朝着山林深处走去,回首眺望,红叶满山,放眼望去,像是血染一般,意境深远。
  当贺镇生走进会客厅的时候,庄苏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但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这幅画卷,没有回头。
  “贺将军,军演结束这么久了,您还是这么忙,叫我等了好久。”
  贺镇生看着庄苏风的背影,听得出对方话里头的不耐烦。
  他对身后的警卫员萧肃低声吩咐:“你先下去吧。”
  转而,又对庄苏风道:“军演的事情,不是七少爷专程吩咐我来接手的吗。”
  萧肃得了贺镇生的命令,不做言语,五指并拢迅速举到了耳边,对贺镇生敬了个礼,而后,森森然的目光看向了庄苏风,显然对这个敢对自己首长冷嘲热讽不速之客心怀不满。
  原本背对着两个人的庄苏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恰在这个档口回过身来,对萧肃微微一笑,挑衅至极。
  两个人的视线纠缠在一起,直到萧肃退到门口,关上房门的最后一秒,他们始终盯着对方,两个人的眼睛全都一瞬不瞬。
  庄苏风对贺镇生回道:“贺将军功成身就,这么大的军演,除了您能坐镇,现如今整个军界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这番恭维说得十分虚伪。
  两个人心里头都清楚,这次南海军演之所以是贺镇生来主持,而不是国防部部长亲自坐镇,完全是因为现在庄苏风和他的盟友们的安排。
  贺镇生不动声色:“七少爷过奖了,我不过是鞍前马后帮大家办事罢了……这么晚了,您还来我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
  贺镇生虽然念过半百,须发花白,但眼神锐利,腰杆更是直挺挺地,透露出半生戎马所带来的英武之气。
  庄苏风笑盈盈地看向贺镇生,眉眼间透露着一抹令人不安的邪佞之气。
  “贺将军真是见外,大家都是自己人,这许多时日不见,将军怎么说话像是招待客人一样?难道是我打扰了您休息?”
  贺镇生始终面无表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听不出喜忧如何。
  “不敢,七少爷要是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
  庄苏风笑起来,若有所思似的点头。
  “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直言直语。”
  贺镇生淡淡的瞧着庄苏风:“七少爷见笑。”
  说罢,两个人都静静地瞧着彼此,沉默了几秒钟。
  随即,庄苏风忽地一耸肩,迈步来到了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贺将军,其实我今晚来找您,没什么其他事,只不过……我突然有些问题想不通,您年纪比我大,见多识广,所以我专程来向您请教一下。”
  贺镇生鹰眸微敛,迈步来到了茶海前头,开始沏茶。
  “有什么事想问我。”
  庄苏风微微一笑:“安儒海。”
  贺镇生的手正握着紫砂壶,正要倒出水来,听到这三个字,手上微微一顿。
  “七少爷什么意思?”
  庄苏风的眼睛刚刚一直盯着贺镇生手上的动作。
  “安儒海是您的老战友,自从韩正潇和风若岚死后,不过据我所知……你们这么多年来竟然都没什么来往,而且……就连安儒海的葬礼您也没有参加,将军为人重情重义……该不会……您怕我们有什么误解,所以暗地里偷偷去过安儒海的墓地,跟他独诉衷肠吧?”
  庄苏风的眼睛慢慢看向了贺镇生。
  这句话,贺镇生没有接。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安儒海是死在了贺镇生手上,此刻庄苏风对他说这样的话,看起来是冷嘲热讽,但贺镇生听得出来,自己作为对方手中的棋子,即便亲手杀了自己的战友,却还是没有取得对方的信任。
  庄苏风,是在试探他。
  “贺将军,您和安儒海之间,真的几十年如一日互不往来吗?”
  迎着庄苏风的视线,贺镇生的头一点点抬起来,不躲不闪。
  他放下手中的茶壶:“七少爷今天是来是试探我贺某人的?”
  庄苏风一脸无辜地摊手:“哎!贺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看在您一把年纪了还‘大义灭亲’,实在心疼您这种牺牲精神。”
  贺镇生微微眯了下眼睛:“当初叫我除掉安夏和安儒海的,难道不是你们的意思吗?”
  庄苏风似乎很想听到这个回答,他嘴角稍稍上扬,却刻意控制住了。
  “这话怕是不太诚恳吧……贺将军!”
  庄苏风一边说着,慢慢起身,来到了贺镇生面前,紧锁眉头做出一副费解的样子,一边喃喃道:“凭你贺将军在军中的实力,想要悄无生气地派出杀手杀掉两个人,应该说是易如反掌吧?可是说来也真是奇怪……不但这次行动失败了,而且……竟然还把一个特种部队的尖兵送到了安夏手上给她做了保镖!”
  庄苏风突然看向贺镇生:“贺将军,您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这里头的巧合有些太多了?”
  “七少爷的意思是,我自作主张去杀安夏,偷鸡不成,还给对方送去了得力助手?”
  庄苏风挠有兴致地看着贺镇生的双眼:“我……是这个意思吗?”
  贺镇生眉眼微凛:“那七少爷今晚到底想要问我什么?”
  庄苏风点了点头:“嗯……贺将军,我只是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你明知道这次行动会失败,却还是答应了宋正公的请求贸然去杀人,打草惊蛇,让我们所有人都这么快暴露了身份!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该死的是安夏,却只死了一个安儒海来掩人耳目,经过这样的意外,恐怕现在任何人想要安夏的命都难如登天了!而最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
  庄苏风的脸色渐渐沉下来,一抹阴邪的杀气在贺镇生面前慢慢变得浓烈。
  “为什么在行动失败之后……你要取消狄怀英所在部队的番号!”
  庄苏风看着贺镇生微微摇头:“搞出这么大动作来欲盖弥彰!难不成……你贺将军是怕军委那些人注意不到你们这次失败的暗杀行动?贺将军……你说……你这么做,不会是在给什么人通风报信,故意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吧?”
  贺镇生眉头一紧:“七少爷!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是在怀疑我故意放过安夏给她提了醒,而且,我还要用我全部身家性命为代价来引起中央军委的注意,我在背地里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罢,贺镇生的眉眼全都立了起来!
  的确,按照庄苏风所说,贺镇生似乎是一直在故意露出马脚给他们的敌人抓住。
  但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贺镇生等同于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天底下……真的会有人傻到这种程度吗?
  庄苏风的脸色倏地一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贺将军,严肃了!我真心希望,您不会是那种喜欢‘玉石俱焚’的人。”
  贺镇生运着气,重新拿起了茶壶:“如果不是宋正公那个废物怂恿我直接做掉安夏,我也不会弄得后来处处被动,说起来,这件事不是我推卸责任,该对这件事负责的,就是他宋正公。”
  庄苏风点头:“的确……贺将军说得对,宋正公就是因为太过愚蠢,所以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回头……”
  庄苏风有盯紧了贺镇生手上的动作:“我一定回去好好问问,这个白痴脑子里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拖你下水!”
  刚刚平稳的水流,隐隐顿了一下。
  贺镇生没有抬头:“宋正公没死?”
  庄苏风点头:“他打乱了我们所有计划,就那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贺镇生手里的茶壶平缓缓地倒出了两杯茶。
  “的确……太便宜他了,下一步,还需要我做什么?”
  贺镇生把一杯茶递给庄苏风,庄苏风慢慢吮了一口。
  “你不问问我宋正公在哪里?”
  贺镇生冷哼一声:“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庄苏风闻言,又大笑起来,一口喝光了手里的茶,对贺镇生摆摆手道:“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要劳烦将军了,之前军演的事情,你辛苦了,贺将军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贺镇生微微点头。
  庄苏风却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起来:“不过……贺将军刚刚所说的‘全部身家性命’,让我不禁感叹……”
  贺镇生眉头微蹙:“感叹什么?”
  庄苏风看了看他,又抬头打量了一圈这间朴实的屋子。
  “当初贺将军和韩正潇决裂,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始终没有出手……后来,又一路平步青云,如今位高权重,坐拥天下,却始终没有娶妻生子……”
  说到这,庄苏风微微摇头,像是满怀唏嘘般喃喃道:“看来贺将军与我的确是同一类人。”
  两个人的目光重又接触在一起。
  庄苏风来来回回打量着贺镇生的双眼,意味深长道:“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