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 第12节
  “怕什么,他还能打我们不成。”
  青石路的角落,青竹掩映下五个乌衣的宦人望着路中央的伏缉熙低声议论。
  伏缉熙拧眉看向几人,他们却不觉不妥,一人反而站了出来笑看着伏缉熙,那笑刺目。
  “啊呀,小公子听见奴婢们说话了,可奴婢们说得难道不是事实么,如今宫里可是传什么的都有,版本多了去了。您和公主的风月淫事,小公子想听哪个?”
  “燕宫的规矩就是如此?”他沉眸问。
  那侍人不改挑衅,“听说你是伏国人,伏国人都如你这样以色来侍女人?”
  “呵~”伏缉熙低笑,“这一路至燕宫我忍了有些久。”
  话落向几人走去,抬手折断路旁一支细竹握于手心,“有许久不曾练剑了。”
  “小公子身量单薄,难不成还要动手吗?”
  “嚯”一声竹枝的破空声,对方脖颈落下一道血痕,贱出血珠,痛呼声里几人一拥而上缠斗起来。
  伏缉熙以竹枝做青锋,只不过几个宦人都不曾练过,只以蛮力欲扭打,几番纠缠以倒地哀嚎告终。
  折段的竹根锋利要落向那出言不逊的侍人胸口,蓦然又止在半空。
  他敛了神色垂着眼帘,轻叹,“错也不至死。”
  遂抬起压于他腹部的脚丢了竹枝,警告:“谨言慎行。”
  话落离去。
  几个宦人呼着痛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身,四肢多少都留了伤,咬牙瞪着伏缉熙的背影。
  燕攸宁从大朝宫踏出便不见了外头等候的伏缉熙,皱眉叹息。
  他不答应,就知是不会听,不过他也出不了燕王宫。
  遂先回了高平宫,哪知刚于寝乐殿里坐下还不待询问琇莹吩咐她的事如何了,殿外便跪着人哭泣。
  只得先将事暂搁下,起身出大殿。
  “何事要禀?”
  看着殿前阶下跪着的五个宦侍衣衫褴褛凌乱,形容狼狈沾着血污,燕攸宁拧眉。
  “公主,奴婢们只是与那位小公子说了几句玩笑话,他便将我们虐打至此。公主,那位小公子简直目无王法,身手了得,您留他在身边着实危险。”
  听着几人一一诉告,皆是小公子,燕攸宁知晓是指伏缉熙,他算得上沉稳内敛也会将人打成这样?
  转念一想,是了,他于她面前总是隐忍内敛,但眼神骗不了人,他并不像表面的温软可欺,如阿兄所说可是个不好惹的。
  她也被他伤过。
  “人不在呢,等他回来吧。”
  “公主,他是伏人,身手甚好,您留着他实在危险啊。”跪地的宦人不依不饶,燕攸宁无心理会转身入殿,向身后琇莹道:“让燕贰去找他,这几人也处理了吧。”
  琇莹惊怔,急声,“公主,他们……”
  又意识到不该随意多问这样的事,当即跪地伏拜,“奴婢多嘴。”
  燕攸宁回身来看她,淡笑,“你与他们不一样。阿玉的忍耐力向来好,他忍耐你就有许久了,而像他们,”视线看向阶下几人,“被打成这样多半也不仅仅几句玩笑话。”
  琇莹思索一阵,意识到确实如此。她对待那位小公子时不时也是过分,但他都不曾生气过。
  这几人若真只是几句玩笑话,又怎会被打得这样凄惨模样。
  “奴婢明白了。”应下起身去办她吩咐的事。
  第16章 ……
  燕攸宁走进内殿等候琇莹与燕贰,转眸见长案上的鱼戏莲叶木梳,走了过去。
  伸手拿起见上头已经打好了孔洞,便向一处木柜走去,从里头取出一小木匣坐于地上将其打开。
  木匣中珠玉金器琳琅满目,燕攸宁如葱白的指尖在里头挑挑拣拣,半晌取出一只玉环,玉色莹润毫无杂色,放在掌心也就一寸大,挂于木梳上甚为相称。
  便又挑出一竹青的穗子将玉环串了上去,垂挂于木梳,而后将木匣放回柜中,起身回长案后头跪坐。
  伏缉熙踏进内殿,燕攸宁闻声抬头,“听说阿玉打了我宫里的人?”
  他脚步一顿似乎愣了下,却垂眸保持缄默。
  “打了五个。”燕攸宁追说。
  “是他们先出言不逊。”他表现得平静,并无多少解释的意思。燕攸宁却总爱故意惹他。
  “他们说了什么,他们说只是与你玩笑,你却下手狠毒。”
  “公主若信他们,我也无话可说。”
  “不再辩解了,那我要罚你了。”
  “你,”明了她话中的意思,伏缉熙抬眸恼了,“他们说我得了宠幸,以色事人。”
  “哦,这样,阿玉明明就没得宠,他们如此说岂不是在嘲讽你,委实过分。”
  在无耻这件事上他始终比不上她,伏缉熙就地而坐背对于她,是又叫她惹气了。
  “公主才是更过分。”
  燕攸宁低低笑,站起身来行至他身侧,将手中的木梳丢进他怀里。
  “知道阿玉脸皮薄听不得那些,我会约束他们管好嘴。”
  “这个,我不要。”伏缉熙拿起木梳来。
  “那你要什么?”她蹲身吻在他玉润的耳垂上,两唇温软呼吸湿烫,“不若今晚就临幸你,免得他们胡言乱语。”
  伏缉熙蓦然将她推开,惊跳而起退了数步。
  燕攸宁被推得险些摔倒仰着身后撑住手臂坐在地上,抬眼看他站在那处目色沉冷蓄意不明,似一时找不出话来说。
  约莫是逗弄得有些过了,便含笑道:“阿玉哪儿哪儿都诱人于无形,我实在情难自禁。与你说笑罢了。”
  她确实是在说笑,只不过他太过敏感。如此可爱煞人。
  “卑鄙。”
  酝酿了半晌,也就吐出这么两字。燕攸宁觉得他一定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词了。
  想着被他打得又是血痕又有淤青或许胳膊腿都有折的那五个侍人,“阿玉瞧着气得不轻,倒是不打我呢。”
  “我不会伤你,公主也请……端庄些。”
  “端庄,嗯,好。”燕攸宁应他,见落在地上的木梳伸手拾起,起身到伏缉熙面前将木梳又丢进他怀里,“这深宫内室里又不会有人瞧见。”
  端正沉稳什么的就有些累了。
  伏缉熙皱眉还是收起了木梳,燕攸宁看着他,“日后就用这个梳子给我梳头。”
  话落出了内殿,见琇莹等在外殿中。
  “公主,已经办妥了。”琇莹跪伏行礼。
  “昨日让寻的方士呢?”
  “一早已在上阳阁里等候。”
  燕攸宁便拿了匕首去到上阳阁会见。
  *
  四面开窗的阁楼,光线通透,聚于中央一方竹席一张长案,方士木簪束发一袭湖青长袍端坐其后。
  娟秀的宫娥提着茶水为其案上的瓷杯斟满。
  燕攸宁提着裙裾踏上楼来,方士闻声当即起身行礼,“公主。”
  “先生坐吧。”
  “不知公主要卜问何事?”方士仍旧拘谨,见燕攸宁于他对面跪坐,先前在此伺候的宫娥已悄无声息地退下。
  燕攸宁抬手从身后琇莹的手中接过珠玉镶嵌的匕首,放于桌上。
  “先生可卜这匕首的凶吉?”
  方士摇头,“此是死物,何有凶吉之说。”
  “此匕首乃从活鱼腹中取出,昭示凶吉?”
  “此意为大凶,将来必有祸事。”
  “那先生可卜算这匕首出处?”
  “既出于鱼腹,便是上天予人指示,公主要算其主人是算不到的。”
  一边说着取出一支筹策摆于太极开始占卜,燕攸宁于是不再出声。
  卜完,他道:“此匕首在公主手中并无祸事,且将其收好。”
  “还有一事求问先生。”
  “公主请说。”
  “我出行伏国三月有余,买回一伏国犯人,此事如何?”
  方士卜后答曰:吉。
  燕攸宁遂笑,笑了许久。命琇莹赏其黄金五十溢,将人送出宫去。而后独自坐在阁中饮茶。
  直到琇莹又回到上阳阁。
  “公主。”
  “琇莹,是吉卦呢。”她站在东窗前看着远处,“只是不知会是如何个吉法。”
  “公主为何如此高兴?”不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么,还是他已然令公主上心。
  “他总是不屈不从想要逃走,我本以为这会事个不了了之的事。这个卜算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确实有趣。”
  她却并未理解公主的有趣,他在公主身边总令她觉得不安稳。他必然是个危险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