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无题
  李丽质的预产期在六月中旬,药王孙思邈亲自诊断的。
  事实上日期非常准确,六月十五日上午十点二十分开始出现反应,十二点孩子降生。
  因为是二胎一切都很顺利,母子平安。
  这种大喜事自然要大肆庆祝一番,就算岳山想低调都不行。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他家呢,孩子出生的消息根本就瞒不住。
  但凡身份足够的不论有没有关系,都在第一时间就送上了大礼。
  有些外官人不在京中,也早就打听好了日期,事先备好了礼就等着这一天送过来。
  这种事情送的礼一般你还不能拒绝,反正岳山收礼是收的真痛苦。
  皇宫就更别提了,李世民不方便过来,长孙无垢是一连在这里住了好几天,赏赐的各种宝物不计其数。
  二胎出生获益最大的反而是长女岳玉壶,两个儿子就一个女娃,她的地位就凸显出来了。
  李世民给这个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封爵了。
  乐安县主。
  这个封赏让岳山都吓了一跳,赶紧上书请辞,群臣包括岳系的官吏都站出来反对。
  实在是这个封爵逾越了人臣界限。
  唐朝时期皇家女子的爵位分为四等,公主、郡主、县主、君。
  皇帝的女儿为公主,太子的女儿是郡主,诸王的女儿是县公主,诸王以下的皇室子女一般不封,偶尔封也是封君。
  君这个爵位比较特殊,是属于所有女子共用的爵位,比如岳山的母亲就是安康县君。
  而前三个则是皇室子女专用。
  给岳玉壶封乐安县主,就是诸王女的待遇,属于破格封赏,如果有人抓着不放就属于僭越。
  岳山自然不敢就这样接下来,上书请辞是必然的。
  只是李世民显然是铁了心要封谁劝都没用,而且长孙无忌也出奇的没有反对,反而明确表态支持这个封赏。
  就这样岳玉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县主。
  而在岳山忙着家务事的时候,朝廷清理南洋海枭和大唐内部蛀虫的行动一直没有停止。
  继琅琊王氏之后,又有四个大世家因为这件事情翻车,其中一家为中原世家,三家为江南世家。
  在之前的改革中,一直置身事外未受到波及的江南世家,在这一波遭到了大清洗。
  江南十二世家豪族一次性倒了四家,其他因此覆灭的小家族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朝廷既打击了世家豪强的势力,清除了阻碍皇权的障碍,又大发了一波横财。
  在这件事情中最突出的就是太子李承乾了,每每皇帝想大开杀戒的时候他都会再出来阻止。
  着实收买了不少人心,仁厚之名彻底坐实了。
  还有就是,京城的士子们也闹腾了起来。
  六月二十日是一年一度的京考之日,数万名拥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齐聚京师,争夺那三百名进士名额。
  人一多嘴就杂,尤其是这么多读书人聚在一块,想不热闹都难。
  尤其是前段时间诸侯王为了给封地增加人口,把秦楼楚馆都横扫了一遍,导致京城的娼妓质量和数量都有了断崖式下滑。
  读书人没了消遣的地方只能扎堆开文会,一方面希望通过文会给自己扬名,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交流增长见闻。
  人一多难免会出现矛盾,文武之争、地域矛盾、学术之争、学派之争。
  往年学派之争是最激烈的,新学派和古学派恨不得打起来。
  但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经过十几年的打压,去年新学派祭出了殷商甲骨文这个利器,彻底压倒了古学派。
  新学派的士子们想乘胜追击,奈何古学派学子不给机会,我就避着你们。实在避不开也不会随意发言,你爱咋说咋说。
  让新学派的士子们也没有一点办法。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全新的话题突然就产生了,并且迅速蔓延到整个赶考的士子群体,成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某酒楼,数十名士子坐在一起召开文会。
  益州士子袁群慷慨激昂的道:“既然大家都是通过科举考试做官的,那各项权力和待遇就应该一模一样,不能有区别。”
  定州士子卫义道:“哦?所有科举考试出身的官吏待遇不都是和品级有关吗?从未听说过差别待遇,不知道袁兄所言的区别在哪里?”
  袁群道:“问的好,区别在哪里呢?相信大家都和卫兄一样疑惑。现在我就告诉大家,区别就在免税特权上。”
  景州刘兢礼疑惑的道:“考中进士后所有人都可以免除赋税徭役,何来区别只说。”
  袁群大声道:“看起来没有区别,实际上区别天差地别。有些人家财万贯良田千倾,一年免除的赋税都够普通百姓一辈子所需。”
  “有些士子出身寒门家无两倾田,免税权与他有何用?对他公平吗?”
  “也许一开始大家还会觉得无所谓,但长此以往心中肯定会不舒服。同样科举同样为官,为什么他可以锦衣玉食我只能吃糠咽菜?”
  “而且我家境贫寒付出的努力受的苦比他还要多,为什么最后受益的还是他,我的免税特权有什么用?”
  “如果这个人再偏激一点,难免会产生不该有的想法。通过贪赃枉法来增加自己的财产,最终大致吏治败坏。”
  “所以我觉得,免税特权只是表面公平,实际上是最大的不公平。”
  卫义击掌叹道:“原来如此,听袁兄一席话方知其中缘由,免税特权确实不公平。只是不知道袁兄可有解决之法?”
  袁群羞愧的道:“请恕在下无能,未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不过,如果我们联合上奏,朝廷诸公必然能想到合适的方法。”
  卫义道:“对呀,朝廷诸公皆天下英杰,必然有良方。袁兄何时上书,我愿署名共襄盛举。”
  刘兢礼也激动的道:“我也愿附骥尾。”
  “我也愿意……”
  很多人都被说动愿意上书,但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荒谬,此言实在是大大的荒谬。别人的家产亦是辛劳所得,为何不能免税?你出身低微不怪自己不努力,却责备他人太勤劳,实在是无耻之极。”有人站出来喝斥道。
  “哦?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袁群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客气的询问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州司马青。”司马青骄傲的道。
  “原来他就是江州司马青啊,果然一表人才。”
  “听说他是江州第一位道试头名,才名远播,是本届最有机会名列皇榜的士子。”
  “我也听说过他,没想到今日居然亲眼见到了。”
  听他报出自己的名号,不少人窃窃私语。
  听到这些人的夸赞声,司马青显得很是得意。
  袁群道:“原来是江州才子司马青,在下闻名已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见面不如闻名。”
  “你……”司马青大怒。
  “诸位可知道这位司马才子的家世?”袁群大声对众人说道。
  大多数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少数人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
  “不才恰恰听说过一些,就给诸位介绍一下。”袁群说道:
  “江州司马家族据说可以追溯到前晋时期,有司马皇族血脉。诸位都是读过书的人,前晋司马家的种种作为想必都知道一些吧,我就不都赘述了。”
  “咱们就说说江州司马家,前隋还只是一个地方小族,家中只出过一个县丞。”
  “然而就是靠着这个县丞,在隋末之乱中他们家的田亩暴增百倍,成为江州数一数二的豪强。”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多说了,诸位可以自己去打听一下,免得有人以为我挟私报复。”
  “竖子,安敢辱我。”司马青羞怒交加,要不是见袁群人高马大自己恐怕打不过,估计就冲上去揍人了。
  “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这么支持免税特权,原来人家是豪强。”
  “呵呵……这个豪强来的也太容易了,不知道背后喝了多少人血。”
  “这种家族难道不应该彻查一番吗?”
  “他家不是有个县丞吗,怎么没有免税特权吗?”
  “我是他家临县的,他家那个县丞死的早,大唐立国后就再没出过官身。”
  “原来是这样,呵呵,他们家培养他没少花钱吧。”
  “难怪他这么支持免税特权。”
  听到众人的指指点点,司马青又羞又气,知道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留下一句咱们走着瞧就落荒而逃。
  见他狼狈的样子众人哄然大笑,觉得有趣极了。
  然后在袁群、卫义、刘兢礼的号召下,诸多寒门出身的士子纷纷同意上书朝廷,甚至不少人答应私下串联更多的寒门士子一起上书。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地一处一次,而是发生在京城各处地方。
  “免税特权必须废除。”
  “荒谬,这自古以来就是官吏的特权,岂能说废就废。”
  “自古以来就是对的吗?那为什么夏商周都没了?”
  “狡辩……”
  “是狡辩还是某些人屁股坐歪了……”
  ……
  “这样做得罪的官吏就太多了,恐怕朝廷也不敢这么做。”
  “二十年前天下官吏八成都出自世家权贵,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局面?没有人做就永远不会改变。”
  “是的,就算这次失败了还有明天,还有更多志同道合者加入。总有一天我们能改变这个不公平的地方。”
  “我辈读书人就应当有这种敢为天下先的勇气。”
  “夏国公的龙首四句乃吾之座右铭……”
  ……
  “咱们力量太薄弱,想要让更多的人加入就要让他们看到利处才行。”
  “虽然把利放在嘴里非君子所为,然我等都是俗人,必须要为五脏庙考虑,该有的利确实要讲一讲的。”
  “大家也别羞于言利了,夏国公曾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我们谋的是正当之利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对,废除免税特权确实损害到了官吏的利益,寒门士子虽然家境不好,但免除一些赋税也能结余一些家用。最好把这些损失给他们补上。”
  “如何补?”
  “提高俸禄。”
  “……此真乃良策也。”
  “用更高的俸禄换取免税特权,此乃利益交换,可行。”
  “何止啊,如此一来不论出身如何家世如何,享受的待遇都是一样的,乃最公平的方法。”
  “既然诸位都同意,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方法上书。”
  “好,我赞同。”
  在众多士子的讨论之中,一份完整的诉求渐渐成型,且随着士子的讨论迅速向京城之外扩散。
  八大学报也来凑了个热闹,纷纷在头版刊登了这个消息。
  渭水书院在棣州、黄鹤、申城、广州、峨眉、范阳、辽东七地抽调自己所有能调动的资源,有联合当地的大儒,创办了七所书院。
  合称岳系八大书院。
  仗着岳山的关系,这些书院都拿到了创办报纸的权力。
  其中渭水学报为全国性报刊,其他七份也都是当地最著名的报纸,影响力覆盖全国。
  上次让所有学报一起报道的事情还是甲骨文问世,这次第二次。
  它们的报道也让这件事情正式出圈,成为天下所有读书人讨论的话题。
  不出意料的是大多数都是反对的,不论古学派还是新学派,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愿意放弃既得利益。
  想让他们放弃免税特权,和杀了他们一样。
  哪怕提出这个建议的人针对的是科举出身的官吏,也同样不行。
  他们都不傻,有些事情是不能开先例的,否则很快就会造成全局的改变。
  且以后朝廷的做官途径只有科举,再过几十年老一辈的官吏都死了,新一辈通过科举做官失去免税权。
  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豪门大户就只能跟着一起纳税,这点远见他们还是有的。
  所以在地方上反对派占据了绝对上风,支持派几乎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京城好一点,但舆论也在渐渐的改变,主要是官僚阶层发现了情况不对,开始下场了。
  但不管多少人反对,都无法改变士子们的想法。他们依然联名给朝廷上书,要求把免税特权改成提高俸禄。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在朝廷引不起多大的风波,毕竟朝堂诸公大多都是既得利益者,怎么会同意这个建议。
  然而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群体站了出来,为改革派摇旗呐喊。
  那就是诸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