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她指的是前面戏班,宋延祁却惊诧的瞪圆眼睛,“你都知道了?”
  人满为患,连垫脚都看不到。
  蜀地最有名的戏班子,一出场便博得了满堂彩。
  手中一热,顾妆妆瞬时低头,却见宋延祁的手贴着她的掌心,她往后一躲,宋延祁便牢牢抓住了她,眉眼带着道不明的神色。
  “你...”顾妆妆蹙眉拽了拽手,宋延祁咬了下舌尖,两腮发热,眼睛却望向对面的高台,“宋延祁,你要作甚,快松开。”
  她倒不怕有损清誉,自己到底是嫁过人了,只是宋延祁还是清白小伙,断不可污了他的名声,日后若是议亲,少不得受人编排。
  话音刚落,宋延祁忽然拽着她往前跑了起来,顾妆妆没提防,只能跟着他跑,转眼便绕到高台上,宋延祁忙松开手。
  “你别怕..”他跑出细汗,晶亮的眸子闪着光。
  顾妆妆抚了抚胸口,慢慢平息下来,“你跑什么?”
  喉咙灌进冷风,她呛了下,便剧烈的咳了起来。
  宋延祁替她拍了拍后背,小心翼翼的问,“我有东西要送你。”
  顾妆妆慢慢支起身子,没好气的望了眼对面的戏班,“宋延祁,你别送我东西了,够多了,我都受之有愧。”
  “这些东西,我还是送得起的。”
  真真是冥顽不灵。
  雪白的兔毛领子簌簌摩挲着脸颊,顾妆妆起了逆反心理,“我也不缺你这些东西!”
  宋延祁便是那种人,你若不一巴掌打上去,他永远觉得有希望,顾妆妆今日是没法子,眼见他大坝也不去,临安也不回,日日守在自己跟前,殷勤的叫她心烦意乱。
  她若是有再嫁的心思还好,关键她一不想嫁人,二不想惹上宋家。
  那么,便只好对不起宋延祁的一片真心了。
  果然,宋延祁哆嗦着唇,面上俱是震惊与骇然,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停在半空不知是落还是收。
  顾妆妆肩上挂着一片薄薄的木芙蓉花瓣,他原是想摘下来的。
  “我知道你不缺。”宋延祁垂下手,搭在膝侧,腰间的玉佩隐隐生烫,他抬起眼,心一横,拽下玉佩捏在掌心。
  这是从前两人情定之时,宋延祁用来做信物的玉佩。
  看到它,顾妆妆猛地想起周衍之说过的话,此玉佩有催情怡情功效,不由变了变脸,往后撤了一步。
  “妆妆,我错过你一次,恨自己恨到摧心剖肝,我恨我为什么没有同母亲翻脸,哪怕我早一点..你不会嫁给大哥,妆妆,你永远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
  他言语沮丧,与迎面扑来的阴风一样。
  顾妆妆咽了咽嗓子,她不知道当初的事情宋延祁为什么会记这样久,有些事情的确已经过去了,总陷在里头拔不出脚,日子便没法过了。
  正如那时,她被满城风言风语闹得不敢出门,若是没有应下“宋延年”的提亲,没有从对宋延祁的妄念中走出,那她不知要过得如何颓败。
  名声受损,即便宋延祁喜欢她喜欢的如何不能自拔,谁都无法妄言,他会不会真的娶她。
  “玉佩,我这辈子只送你一人。”
  宋延祁将手托过去,掌中的玉佩散发着淡淡的甜香,顾妆妆垂眸看了半晌,手指擦着宋延祁的掌心略过,指肚的温度微凉,宋延祁浑身一颤。
  顾妆妆收了手,背在身后。
  “为什么非得是我?”
  宋延祁眼里有光,心中炽热,他从未想过顾妆妆会这般问,喜欢便是喜欢,哪有为什么,一个人印在另一个人的心里,若是非得找个理由,他想,也只能是钟情之后,闲人难入眼。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反问,面上运出坚定之色。
  “好啊,那便送我!”顾妆妆从他掌心倏地拿走玉佩,低头塞进钱袋,又笑着拍了拍,“然后呢?”
  宋延祁松了口气,搓着手勾了勾唇,难掩心中愉悦,“我今日便修书一封,告知父亲母亲,我要娶你!”
  顾妆妆登时觉得自己用错了法子,原是想着,宋延祁孝顺听话,必不敢忤逆宋三夫人。对他们而言,她不只是嫁过人的妇人,更是大房的媳妇。
  饶是再疼宋延祁,也不会容许如此乱/伦之事发生。
  她有些哑口无言,钱袋里的玉佩也跟着灼热起来。
  她想往外掏,宋延祁却并不给她机会,一腔热血满腹激动,“妆妆,这一次,不管母亲说什么,哪怕要与那个家割裂,我也必不妥协!”
  疯了,这是疯了。
  近日蜀地有些动荡,因着南楚朝廷被架空,晋王和平南侯互不相让,公然在临安大动干戈,将驻军从郊外移至城内,临安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与此同时,北魏蠢蠢欲动。
  周衍之将窃取的弩/箭献与魏帝,魏帝细细观摩,十分欢喜,命加紧锻造,以备战局。
  宋延祁写给临安的书信,路上出了岔子,等了半月没有回应。
  他预备再写一封的时候,家里反倒来信了。
  只匆匆看了一眼,宋延祁便坐立难安起来。
  大伯宋永丰约莫是魔障了,一面给晋王提供钱银筹备物资,一面又暗中给平南侯送去补给,这本是家中秘辛,外人不知。
  可宋三毕竟是宋永丰的弟弟,若是眼看着他如此糊涂,恐怕整个宋家都要跟着遭殃。
  他私下劝过宋永丰,可反倒被他呵斥,命他不要声张,安分守己。
  宋永丰自归府之后,便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宋三日夜忧虑,已然病倒,这信中不会作假,却真真叫宋延祁左右为难。
  仿佛命中注定,他每每看到一线希望,便立时赶来一盆冷水,迎头泼的他昏头转向。
  他不想回去,却又不得不回去,他是家中独子,肩上担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房一门荣耀。
  他只觉得浑身汗津津的,困在一隅之地,却又找不到出口,急的在房中不停打转。
  凌空劈下一道闪电,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闷雷,宋延祁推门走到院中,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不到片刻,暴雨倾盆。
  又冷又阴,可他总觉得五脏六腑要燃烧起来,皮肉是分离的,这感觉,就像两重极端,冰与火的炽热,焦灼。
  雷声不断,犹如在耳畔轰隆。
  他浑身湿透,又跌跌撞撞的开了门,径直往城东奔去。
  雨蕴积了许久,下的气势滂沱,呜呜咽咽。
  听到叩门声,顾妆妆起先只以为听错了,笃笃的声响夹杂在唰唰的雨声中,就像猫爪子挠在门上,丝丝的并不明显。
  她听了会,声音始终不断,闪电将天空耀的惨白。
  门打开,宋延祁立于雨中,脸被映成白戚戚光亮,夹袄湿透,袖子紧紧贴着手腕,顾妆妆被吓了一跳,手中擎着的桃花伞不由一抖。
  那人似下定决心,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顾妆妆。
  桃花伞掉在地上,片刻便被冲的伞面破裂,只剩下伞骨,风一吹,又卷着雨水拍到墙上。
  素白的锦袄沾了水,湿哒哒的往身体里漏,顾妆妆只觉得自己被冰块拥在怀中,瞬间便浑身凉透,她哆嗦着唇,手指搭在宋延祁腰间,扯了扯他的衣裳。
  宋延祁站直身子,低头,雨水沿着他的睫毛簌簌滚落,他的唇薄而红,此刻正虚虚张着,顾妆妆抬不起头,宋延祁下颌的雨水浇到她脸上,眼睛也难以睁开。
  “宋延祁..你进屋再说。”
  她要被冻僵了,蜀地的冬雨带着特有的孤寒,蚀骨一般的阴冷。
  两人就像落汤鸡,伴随着一股股的闪电,明暗不定的脸上彼此全然看不真切。
  宋延祁忽然低下头来,就像是冰天雪地找到了光火,他凭着本能,循着温热,义无反顾的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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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052
  脑中仿佛只剩下轰隆的雷声, 一道亮过一道的闪电,顾妆妆的手无处可放, 她想后退, 宋延祁却仅仅箍住她的腰, 温和的气息与她纠缠。
  即便是亲吻, 他也是儒雅斯文的。
  唇角噌着顾妆妆的脸,将湿漉漉的皮肤染成殷红, 热气喷在面上,硬挺的鼻梁擦着她的腮颊,慢慢亲在甜软的耳垂, 就像细细的针慢慢扎进她的手指,又浅浅的抽出, 痒痒的, 还带着些许淡淡的疼。
  他的手从腰间移到肩膀,直至捧住顾妆妆的脸颊,温柔且强硬的让她直视自己。
  扑面而来的雨水冲的她睁不开眼睛, 顾妆妆摇了摇头, 伸手抓住宋延祁的胳膊,往下扥, 宋延祁又俯首下去, 唇落在她的额头,久久不肯移开。
  雨声滂沱,周遭仿佛陷落在无穷的喧哗之中。
  他的声音暗哑火热,隔着水雾, 顾妆妆听得清清楚楚,“你再等我一次,好不好...”
  言语卑微到了极致,他不敢抬头,捧着的手不停颤抖,却又固执的不敢放开。
  顾妆妆猛然想起当初两人在书院的情形,他满腔热切,将玉佩信誓旦旦的交到自己手中,也是叫她等着。
  后来呢,顾妆妆心下唏嘘,伸手去摸钱袋。
  早些断了才是,省的折磨彼此。
  宋延祁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一直舍不得下狠手,日后他只会沉的更深。
  顾妆妆捏着玉佩,慢慢拿到两人之间,宋延祁的视线倏地聚拢,他的眼睛涌上水花,又被雨水慢慢洗净。
  “妆妆,你...”
  “我不要。”顾妆妆声音虽小,却足够让他听清,“宋延祁,我不要这块玉佩,也不想等你。”
  她扯下宋延祁的手,将玉佩拍到他掌心,脚步往后撤了一步,狂风暴雨将天地间连成一片,此起彼伏的雷声在头顶躁动,两人的脸忽明忽暗犹如鬼魅。
  忽然,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人影,玄色衣裳浸水之后与暮色融为一体,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颌,若非那把举起的尖刀,顾妆妆根本意识不到前面有人。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便下意识的去拉宋延祁的胳膊,谁知,那人持刀径直扎向她的胸口,蓄积了浑身的气力,狠辣果决。
  宋延祁转头,只瞥见那明晃晃的尖刀,顾不上反应,立时扑向顾妆妆,将她紧紧掩在怀里,尖刀刺入后背,噗嗤一声穿过肩胛骨割裂前怀的衣裳,刀尖停在顾妆妆瞳孔前。
  只差那么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