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现光明(二)
  人鱼是一个奇特的种族, 他们上半身像人类,下半身像鱼, 长着锋利的爪子, 趾间还有蹼,能够下潜到很深的海底, 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鱼,如果长时间无法浮上海面呼吸,他们也会淹死。
  男性人鱼没有固定的住所, 会在整个海洋到处游荡,女性则群居在暗礁海,那是别管它岛以南的一大片长满了珊瑚礁的海域, 她们会终身与姐妹、母亲甚至祖母住在一起,以家族为单位共同抚养后代。
  人鱼大概是整个费诺世界里同性之间的亲密关系最为普遍的种族, 早期有学者或者水手形容他们“像海豚一样百无禁忌”, 其实如果深入了解, 就会发现他们并不是那么随便,至少他们的异性之间从来不会随便。
  由于育儿方面完全不需要男性插手,人鱼女性可能是费诺世界上最挑剔的女性, 只有不到5%的男性人鱼能够有幸留下自己的后代,在她们一代一代的严格挑选下, 一切歪瓜裂枣和五音不全的人鱼都会被淘汰, 每一代人鱼都拥有最迷人的外表和清亮的歌喉, 因此人类很容易为这个海洋中的神秘种族着迷。--《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帕洛斯道了谢, 加紧两步跟上了埃文德尔, 其实他比法师更熟悉这个地方,从大教堂的后门往左走,路过小花园就是一些看起来很低调其实很豪华的套房,供一些教会的重要来宾暂住,比如各国使节什么的,他曾不止一次在门口当过守卫,却还是第一次以房客的身份住进其中。
  埃文德尔走过已经什么活物都没有了的花园时,伸手扶住了墙,看起来有些乏力或者晕眩,帕洛斯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扶他,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悻悻地放下了胳膊。
  他觉得他必须得说点什么:“……对不起。”
  “怎么了?”
  “上一次魔族说好了会来费诺世界并为你们带来光明,却因为和神族一样的理由最终失约了,那段时间对你们来说一定很煎熬,对此我很抱歉。”
  “还好,我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指望。”埃文德尔补充了一句,“这一次也一样。”
  “巴鲁坦死后,其它的恶魔首领都把注意力放在争夺它的地盘上,暂时还没有发现神魔两族偷偷合作的事,但它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到时候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疯狂攻击黄昏堡,只希望在那之前,我们能完成计划。”
  “希望如此吧,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帕洛斯刚才还觉得路太长,让埃文德尔进出都要多耗费宝贵的时间和体力,现在又恨路太短,害他不能跟埃文德尔多说几句话,法师只是像这样用平常的态度跟他交谈,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直到目送着埃文德尔进了自己的房间,帕洛斯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心情复杂地走向旁边的套房,却一头撞在了门框上,吓得旁边两个年轻牧师赶紧过来扶他:“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帕洛斯尴尬地摇着手拒绝了他们的搀扶,他还是不习惯自己这比原来高出了半个头的身高,更是经常会忘记头上还多了两个角,老是走着走着就把角撞在一些目测应该不会撞到头的地方。
  ***
  人类这边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还做了不止一遍,如今埃文德尔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养,毕竟那个只有他才能耗得起的法术可想而知不会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埃文德尔也很想早点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但是病痛和失眠却一直在折磨着他,他持续地发着低烧,食欲不振,醒着的时候迷迷糊糊,一睡着就开始做噩梦,两天过去,他的精神状态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糟糕了。
  阿尔凯和菲尔斯有的时候会在巡逻和捕杀恶魔的间隙来看看他,但朋友的关心并不能帮助他对抗失眠和焦虑,牧师们每天给他送上能够安神助眠的药草茶,这确实对他的状况有所改善,但效果也十分有限。
  许多人都在密切关心着他的身体状况,甚至包括住在隔壁的魔族之王,他们做了能做的一切来尽力地照顾他,但这除了让埃文德尔加倍地焦虑以外什么帮助都没有。
  他可以强迫自己进食、喝药,却无法强迫自己睡觉,用魔法让自己昏睡过去也不行,昏睡术只会让中招的人醒来以后头痛欲裂,那比没睡还糟糕。
  埃文德尔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他隔绝一切探视,硬塞着吃下许多有安神助眠效果的食物和药草,不分白天黑夜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试图让自己入睡,他试着数羊,试着去阅读最艰涩难懂的古代魔法书,可是没有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焦躁,越焦躁就越无法入眠,越睡不着就越是加倍地焦躁。
  到了第二天晚上,同样因为心事重重而无法入眠的帕洛斯听到隔壁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他一下子坐了起来,随即又听到了更多打砸的声音。
  帕洛斯赶紧走出门去,看到守卫的圣殿骑士和值班的牧师不知所措地围在外面,埃文德尔的房间门已经被他们撞开了,但里面并不是发生了什么战斗,只有法师自己在疯狂地把房间里的银质水壶、花瓶、书本之类一切他能拿得起来的物品都狠狠地砸在地上。
  埃文德尔在帕洛斯心目中的印象一直都是优雅从容淡定睿智的,帕洛斯从没见过他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周围的人也都惊呆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阻止发疯的法师,只有帕洛斯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抓住了法师的双腕:“埃文德尔,你冷静一点!”
  “放手!你以为你是魔王我就不敢攻击你吗?”
  帕洛斯不放,反而把法师牢牢地抱住,任凭埃文德尔在他怀里气急败坏地挣扎:“我知道你现在很焦虑,但你这样只会弄伤自己的。”
  “不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睡不着不是你的错,不要再责怪自己了,状态实在不好的话,我们可以等两天再开传送门,”
  “你懂什么?!别说等两天,多等一个小时都有可能让情况更加恶化,如果在我拖延的时间里神族或者魔族再死几个大法师,这个世界就真的要完蛋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我知道。”帕洛斯没办法再说什么宽慰的话语,只能把法师牢牢地锁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希望他平静下来。
  埃文德尔其实也知道这样闹下去于事无补,他只是焦虑到了极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经过了一通打砸发泄,又在激烈挣扎中耗尽力气之后,他终于还是泄气般地平静了下来,疲惫地说:“放手。”
  帕洛斯见他已经不再挣扎,实在没理由再抱着他了,只好放开了手,冷静下来的埃文德尔看起来加倍地疲惫和颓丧,他走向门口:“我换个房间。”
  圣殿骑士和牧师们自觉让开了道路,这里有的是没被打砸过的套房,埃文德尔随便走进一间,帕洛斯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并且在进门的时候又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角。
  他尴尬地低头弯腰走进门去,顺手带上房门,只希望埃文德尔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糗,回过头一看,埃文德尔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还有什么事?”
  帕洛斯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进埃文德尔的房间对魔族之王来说可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有些紧张地往左右看看,躲闪着埃文德尔的视线:“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不必了,谢谢。”埃文德尔的语气很差,帕洛斯知道他没休息好的情况下对谁都这样,所以完全没往心里去:“如果我能做些什么让你好过一些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你热情得未免有些太过分了,魔王大人。”埃文德尔皱着眉说。
  “我……”帕洛斯为难地看着地面,作为一个见到法师才几天的“合作者”,他确实是太过热情了一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法师,那种心情根本无法靠理智来遏制。
  他脑子里飘过了许多借口,比如说他可以假装是第一眼就被法师迷住了的追求者,这样他就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接近埃文德尔并且关心法师,说不定还能瞒住那些不堪的过往,以魔王的身份跟埃文德尔展开一段新的感情。
  但是谎言终究还是会被揭穿,他不想再骗埃文德尔,也不想再提心吊胆地活在谎言当中,哪怕是为了获得跟埃文德尔在一起的机会也不想。
  帕洛斯决定实话实说。
  他鼓足了勇气抬头直视着埃文德尔的眼睛:“对不起,埃文德尔,为了不在这种时候影响你的心情,我一直都没告诉你,而且这也很难让人相信,其实……我就是帕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