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存
  路决凌沉默不言。
  辜雪存恨恨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路决凌低头看着他:“……抱歉。”
  辜雪存胸膛猛烈的上下起伏着, 嘴里喃喃自语道:“是,我知道, 当时如果你不这样说,我可能就会离开紫霄派,可你也不能拿这个骗我, 你明明知道我……”
  路决凌垂眸片刻, 道:“那时并不知道。”
  辜雪存一愣。
  “不知道你会否留下来。”路决凌低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想法。”
  辜雪存呆呆道:“你……”
  “我只能赌一次。”路决凌的声音有些低哑,“抱歉,以后不会骗你了。”
  辜雪存一直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渐渐松开了,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既然不是蛟毒,你那日为什么会吐血?”
  路决凌顿了顿,半晌才道:“……心魔。”
  ————
  翌日。
  天刚蒙蒙亮, 辜雪存就隐隐约约的醒了, 他闭着眼睛去摸旁边的人——
  昨夜他和路决凌回来的晚,不知道今日路决凌是不是也像往常一样,一大清早人就不见了。
  但这次, 他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
  辜雪存迷迷瞪瞪的半睁开眼瞅了一下,就见路决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男人修长的小臂撑着头, 正侧躺着静静看着他, 他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席之间, 琥珀色的眸子幽深而漂亮。
  辜雪存伸了个懒腰,转身一个打滚翻进他怀里,懒懒道:“你一大清早的,不睡觉不打坐睁着眼睛看什么呢。”
  路决凌伸手轻轻揽着他后背,一下下的轻轻梳理着他后脑毛燥的头发,并不回答。
  辜雪存喃喃道:“还是说变猫以后……习性也会变成夜猫子。”
  路决林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胡说。”
  辜雪存躺在他怀里,捏着他顺滑如墨的头发丝缓缓打着转,看着他道:“咱们今天就离开南岭城吗?”
  路决凌淡淡道:“嗯。”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急,你睡饱了再走亦不迟。”
  辜雪存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晃晃脑袋道:“不睡了不睡了,我睡醒了。”
  路决凌看着他“嗯”了一声,辜雪存见他下床要穿衣裳,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道:“诶,你先别动。”
  路决凌外衫刚穿到一半,长发还披散着,闻言半侧过头,他侧脸线条冷峻中带着些安静的清冷,眼神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辜雪存笑着从床上爬起来道:“我给你穿。”
  见路决凌一直盯着他,他摸摸鼻子道:“你看什么,别以为只有你可以照顾我,我也可以照顾你的,不要看不起我。”
  路决凌眉毛轻轻一挑,很配合的站在床前不动了,辜雪存跪在榻上,认真的帮他将一层层的里衣中衣外衫理好,然后从他手中接过腰带认真系好,最后是发冠——
  可惜辜少宫主活了一百多年,从来没有学习过怎么帮别人束发,路决凌乌黑的长发在他手里滑溜溜的、像是不听话的泥鳅,辜雪存费劲吧啦的倒腾了半天,还是歪歪扭扭,他只得挫败的“啊”的叫了一声,直挺挺往床上一躺,把发带一扔、自暴自弃道:“我放弃了,太难了,你自己来吧。”
  路决凌眸色一暗,突然拉住少年的手腕,一个屈膝压在他身上,原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发冠骤然崩散,他乌黑的长发也一下子散落下来。
  辜雪存被他按着,亲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等天决真人一副没事人模样、神色淡漠的施施然离开后,辜雪存摸着嘴唇认真的觉得——路决凌最近,好像……
  按理来说他们紫霄派的传下的引气心法,路决凌修炼吐纳了整整一百多年,不是应该很清心寡欲,很六根清净吗?
  为什么……最近总觉得路决凌好像有点上火。
  虽然他也没做别的什么,但以路决凌的秉性,会这样近乎突袭的亲吻,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辜雪存不由得摸摸下巴,沉思了起来——
  ……难道路决凌最近真的很……饥渴?
  不不不……他在想什么,那可是路决凌,怎么可能啊……
  等路决凌束好发,回来帮他把衣裳穿好、头发梳好、再等辜雪存慢吞吞的洗漱完,已经快日上三竿了。
  辜雪存回想和路决凌重归于好后的这段日子,自觉过的真是十分颓废,且颓废的过于理所应当,天□□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感觉自己快成废人了。
  等两人从客栈楼梯上下来时,才发现刘三早已经等在楼下了。
  刘三见了路决凌和辜雪存,忙低着头满脸堆笑道:“公子、夫人,可否还要用早膳?”
  路决凌顿了顿,道:“不必了。”他转头看着辜雪存道,“已近午时,用罢午膳,我们便启程离开南岭。”
  辜雪存一怔,道:“啊?这就离开吗?”
  他想了想,有些遗憾道:“可惜昨天白吃了世……呃,史公子一顿饭,还没还他的人情,就要不告而别了。”
  路决凌淡淡道:“他也有需要忙的事,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逢。”
  辜雪存心道,那怕是没缘分了,毕竟他们一边是修真者、一边是凡人,哪怕陆慕泊再是怎么样的皇亲贵胄,恐怕他们也注定只这一面之缘了。
  谁知……也不知道是天作美、还是真有缘——
  刚吃完午饭,从客栈里出来,路决凌正要扶着他上马车,辜雪存就在遥遥的街市另一头,看到了一队浩浩荡荡行来的车马。
  为首的黑色高头大马上的骑着的两个人,一个是鲜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宴上还正和他们谈笑风生、言笑晏晏的陆慕泊。
  但另一个人的面貌,辜雪存看清后,却是如遭雷击。
  辜雪存一手紧紧抓着马车的门框,用力到指甲都几乎深深扣进了那深红色的木料中,嘴唇微微颤抖着,脸上的血色不知何时……已经退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眼神死死盯着另外那匹高头大马上骑着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面貌和陆慕泊有五六分相似,穿着一身透着暗色纹路的窄袖劲装,式样并不繁琐,但却足以见得用料之讲究、各种细节上也足以见得制衣匠人之用心,非千金定不能得。
  那男子虽然面颊微须、眼尾嘴角都已长出了细细的纹路,身形却毫无老态、反而挺拔屹立,让人望之神往、不由得去猜——这人年轻时,会是怎样一个玉树临风、风姿卓然的翩翩美男子。
  路决凌见他不动、神色反常且双肩轻微颤抖,低声问道:“怎么了?”
  那边车马队伍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行在前面的随从在前面开道,态度却并不跋扈,反而十分客气,一见便知主人家颇有底蕴、既不会是那等仗势欺人的地头蛇、更不会是为富不仁的暴发户。
  不知何时,两侧街道上已经跪了一片行人,连刘三也跟着拜倒在地,脸上挂着的崇敬望之不似做假。
  能在南疆有这等民望的,除镇南王陆泓外,再无第二人。
  开道的随从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前,低声道:“二位,我家王爷过路,烦请相让,莫要站在路中间,回头若是叫走马伤了二位,那可不好。”
  辜雪存却理也不理他,只是呆呆看着越行越近的镇南王陆泓。
  那随从见他不听劝,动也不动一下,嘴里也是“咦”了一声,毕竟南疆域内不愿给镇南王面子的,的确算不得常见。
  “这位夫人……你……”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辜雪存却一把挣开了路决凌的手,力度之大路决凌猝不及防之下也没能抓住。
  辜雪存提着裙角,几步走到了路中间,正好挡在了镇南王的那匹马面前。
  随从大骇,失声道:“夫人小心!”
  路决凌眸色一沉,几步冲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要把他往边上扯,谁知那少年原本不算壮实的身体,此刻却坚如磐石,路决凌乍然一拉之下,他却仍旧纹丝不动。
  眼见着黑马的马蹄就要踹在他们身上,那马却突然被拽住了缰绳,高高抬起双足,长嘶了一声,硬生生转了个弯到旁边,路上这才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边上的行人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夫人,怎么郎君也不看好,路中间的多危险,幸好咱们王爷马术厉害。”
  “她家夫君就是旁边那个吧,瞧着两个人都俊得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一样,怎么……”
  “你看她那痴痴傻傻的模样,别是脑子有些不好吧。”
  “阿哟,你这么一说,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像……”
  “这位夫人生的这样美,怎么……哎,真是天妒红颜。”
  辜雪存却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他兀自死死盯着那个从马上跃下的中年男人,任凭路决凌在他耳边低低唤着他的名字,也没有一点反应。
  陆泓下了马,行到他面前,温声宽慰道:“这位夫人,吓到你了吗?”
  见辜雪存一言不发,只是发了癔症一样痴痴盯着自己,他这才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边上的路决凌,道:“她是你家娘子吗?”
  然而不等路决凌回答,辜雪存却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衣襟,将他拽近咬牙切齿道:“你……”
  他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一滴晶莹的泪珠已经顺着眼尾滚落了下来。
  行人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纷纷惊呼起来,霎时间,整条街上一片喧嚷。
  两侧随从长刀刚刚出鞘,陆泓便顿了顿,偏头沉声道:“本王无妨,你们暂且将刀收回去。”
  领头的侍卫着急道:“可是……王爷,这女人形迹可疑,只怕是中原……那边的刺客啊!”
  陆泓却摇头道:“她不是。”
  那侍卫一愣,道:“王爷……”
  旁边的陆慕泊也跳下了马,他脸上本来正是一派着急,见到辜雪存和陆决凌却愣在了原地,呆呆道:“是你们……”
  陆泓低头看着那个还死死拽着他衣襟的年轻妇人,不知为何,他心中就是能确定她一定不是中原那边,他那些兄弟派来的刺客。
  而且莫名的……他看这女子,竟莫名觉得有一种难以抗拒的亲近感。
  陆泓声音里带着些安抚意味,轻声道:“这位夫人,你先冷静些,不要哭了,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和本王说,若有什么委屈,本王也一定为你做主。”
  辜雪存抬头看着他,手里的衣襟攥的死紧,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红着眼眶、哽咽着一字一句恨声道:“柳寒时——”
  陆泓一脸茫然道:“什么?”
  辜雪存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不及去想,会是什么别的原因,只以为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心中的委屈和怨恨更是再难抑制。
  他强逼着自己不再哽咽,一字一句的问他:“你不记得我,难道也不记得辜请让了?”
  “你忘了你们为未来的孩儿取的名字了吗?寒时未尽,冰雪尤存。你难道……竟真的浑都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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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搞工作面试的事整的我螺旋升天orz
  我尽量再整个二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