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跃金的春景 (8-12)
  “她为什么拎个行李箱?”边尧问。
  “啊?难不成直播到一半还要换装换假发?不过比起上次的低胸小吊带,她今天的造型的确挺低调的,要不是你指出来我都没看见呢。”我下意识随口道,想了片刻反应过来,“等等,难不成里面装的是……”
  我环顾四周——今天有四个学校安排在这个体育场进行篮球比赛,虽然只是八强赛,但从队员到学校老师,再到来加油的观众同学,人数着实不少,难不成“小野猫”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我悄声对边尧说,“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我还以为她一向是用线上购买交易,再加邮寄的呢?”
  边尧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这时前头跑来一个已经换上篮球背心和短裤的男生,招手道:“边尧!你来啦,快来热身!”
  边尧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满脸不情愿的样子,我大力拍了拍他的背说:“你去吧,监视犯罪分子动向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你别了吧……”边尧斜眼瞅我。
  “怎么了!怎么就不放心我的技术能力呢?我虽然以前是有点傻白甜,但是在老师的教导和培训下,我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好了好了,你停一停……”边尧打断我慷慨激昂的陈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那个嘛……你说的……”
  他声音越来越小,周围又闹得不行,我不自觉提高音量问:“啊?你说什么?”
  边尧:“……”
  我:“我听不见!”
  “你不是说看我打球给我加油的吗!”边尧没好气地吼出来。
  我愣了一下,然后实在没忍住:“噗——”
  边尧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你别走!”我笑得东倒西歪,连忙快步追他,“我忘了,不是不是,我没忘!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边尧此刻仿佛宿醉一扫而空——这家伙是在竞走吗,溜得飞快。他为了不被我抓住,一个闪身就钻进篮球队的队员中。我好容易避开人群追上去,鞋子刚踩上室内篮球场的地板,就被一脸凶相的教练瞪了一眼,给封印在了场馆外面。
  我不甘心地左右看看,正巧瞥见“小野猫”拖着箱子在爬楼梯——她在朝二楼的观众席挪动。我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走上去问道:“需要帮忙吗?”
  她回头看见是我,大概也没认出来,歪着脑袋笑说:“好呀小哥哥,你帮我拎吧。”
  我接过行李箱,很轻,几乎像是没装什么东西一样,即使里面只有贴纸似乎也太轻了些。我心下有些疑惑——如果贴纸数量不多,又为什么要专程用这么明显的一个箱子来装呢?
  我本想找个她身后的位置坐,既可以看小蛇打球,也可以暗中关注她的动向。可是“小野猫”上二楼后就直朝着高处最后一排的位置去了,那边前后左右的座位尚且都是空的,旁边就是安全通道和紧急出口,我要是直接挨过去坐未免太过可疑,但坐前面再频频回头也不是个办法。
  正在踌躇之时,我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融融?”我略显惊讶地和她打招呼道,“居然在这里看见你了!”
  当初因为私密视频被流出而找到我和边尧的三位当事人里,dee自然不必说,她本就是lunatic派来钓鱼的。事情闹大、渣男被抓走之后,kiki直接出国留学了。只有融融还留在学校里,忍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很难得在学校里碰见她。
  “我大三了嘛,传播学本来就有很多校外实践的项目。”她笑了笑,“不过其实我在学校里看见过你和边尧几次,只不过没有刻意去打扰你们。”
  “什么打扰啊,下次你也打个招呼呀。”我说。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场内:“边尧什么时候进了篮球校队啊?”
  我说:“没有,他是个替补外援,说是这次比赛期间,好几个大四的学长因为面试工作都不在城里,就把他抓走了。话说你怎么在这?”
  她指了指旁边的摄像机,说:“电视台的实习工作,来参与转播的。”
  “啥?你进电视台了?”我十分吃惊——我印象中的融融不但害羞、自卑,甚至有些消极避世,这样的她居然会进到电视台这样的地方工作,而且……
  “难道,你是主播吗?”我问出口后,又觉得似乎这样讲不太礼貌,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没想到。”
  融融颇为爽朗地笑起来:“我也没想到!不过可不是什么大电视台,只是咱们学校新闻专业和本市电视台合作的一个小台,好多地方都收不到的那种。”
  我更惊讶了:“啥?咱们学校还有电视台?”
  “哈哈哈哈,我就跟你说根本没人看吧。”她冲摄像大哥笑说,又转回来解释道:“我之前选专业的时候,其实是想要做记者的。有次无意间发现本地电视台有个龙套角色,就是那种在底下做群众演员,然后发出类似那种罐头笑声的工作。我当时想着反正有小时工资拿,还能前排看电视,又能近距离观察一下电视台里面是怎么运作的,于是就去了。”
  “结果当时有个摄像临时请假来不了,我说那种摄像机我会,就这种。”融融指了指旁边那台一人高的黑色摄像机——两侧有调节握柄,正面是呈直角的上下两个液晶屏,说:“后来我就经常去这家演播室打零工,摄像、提词我都做了个遍,还客串过天气播报。慢慢的就这样了,我现在大概每周会有3到4个小时在那边工作,虽然内容都是不太重要也没什么人看的节目。”她耸耸肩:“这种市内的大学生篮球比赛,会看的大概只有运动员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吧。”
  边尧爸爸的样子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哈哈笑说:“呃,我觉得有些运动员的家长也不会感兴趣。不过真好,感觉你现在做着挺有意思的事情。”
  “还行吧,”她弯了弯嘴角,表情稍微淡了点,声音也放轻了:“之前有一度,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要一直背负着那些声音和看法。就算我去到别的地方,就算我离开了这样一个环境,就算也许别人都忘了我,但是我自己也永远无法忘却。”
  “不过后来我慢慢也就想通了,如果我一直沉湎在那样的自暴自弃和消极情绪里,不是很对不起一直帮助我的你们吗?还有把那个男人抓起来的警察,以及耐心又专业的心理医生。不能够周围的人都比我更加努力,而我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啊。我也得要帮帮自己才行。”
  我点点头,明白了——她和翟齐聊过了。
  只是这一瞬间,我不由得百感交集,我忽然想到了去年冬天在疗养院里,小菲睁眼的那一刻。那一刻我心想,能够参与到这些麻烦事里真是太好了,因为边尧,我才能够目睹这样的过程,才能够见证这样的故事,爱人重逢,亲人团聚,女孩重生。
  我忽然了解了边尧曾经的那句话——他说因为我让他变得更喜欢他自己了,我似乎到此刻才真正洞察了这句话的含义。
  我想,因为边尧,我也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融融搡了我一下,脸上重新挂着愉悦的笑容,“快回去坐吧,比赛就要开始了。”
  我余光看了看三个座位开外的“小野猫”,摇了摇头说:“我就在这看,我想站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吧。”
  “干什么啊,我又没什么事儿。”融融拧着眉毛。
  “不是,我真想站一会儿。”我说,“还是说……我会打扰你?”
  “那倒不会。”融融不再管我了,我也如愿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靠角落的位置——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杀手,进入酒吧之后,顺利找到了一个能够纵观全局的战略位置,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比赛开始了。
  哨音一响,双方争球,中锋过球给后卫,我方先进攻。
  在这场比赛之中,我方队员的平均身高具有比较明显的优势,甚至连控球后卫都有一米八。出乎意料的是,本该在冷板凳上裹着毛巾继续宿醉的边尧竟然作为首发队员上了场。他这次总算换上了正规的篮球队队服,但也只是把篮球背心套在了白色短袖的外面,没有戴护腕也没有戴头带,面上无波无澜,溜溜达达的,一副打完这场球我还有事要先走的样子。
  要说同平时唯一的差别,就是边尧总算把他那副装模作样的平光眼镜给摘了。
  可是下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球“啪”地传到他手中的那一刻,边尧整个人的眼神瞬间一变。他忽然矮下’身子,毫无预警地带球跑了起来。他猫腰向前突进,一个防守队员张开双臂,却被他肩膀快速一让,滑不溜秋地错身过去,活活是刚才躲我的招数。然后他面前另一名中锋高高跃起,手臂盖住了球能够穿越的所有抛物线路径。但边尧快速右手运球至左手,从对方腋下一捞,将球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送进了篮筐。
  我不禁大叫起来,也不管场上的他能不能听见。
  开场几十秒就被灌进去一个球,对方看着也不受打击,徐徐运球准备组织进攻。殊不知边尧竟然悄摸索地绕到了他身后,一伸手偷走了球,回头两步上了篮。
  我:“???!!!”
  我抓着最后一排座位的栏杆又蹦又跳又吼又叫,融融忍不住道:“其实你还真有点打扰我们。”
  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是你刚才看见没!你看见没!”
  融融:“看见了看见了……”
  我朝一旁挪了挪,继续伸长脖子看比赛——边尧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完全拿出了揍褚怀星的劲头,在场上十分拼命。我不合时宜地畅想是不是因为知道我答应了认真看比赛才这么努力,简直想要冲进楼下那一群超短裙啦啦队妹子里和她们一起跳。
  开局的半个小时里,我方一共拿下39分,边尧一个人就拿了17分。他其实从技术角度而言并不娴熟,防守也不周密,但胜在作为小前锋速度和体能极佳。时间慢慢过去,比赛愈发激烈,边尧又打得很积极,这只几乎从来不出汗的冷血动物难得开始冒汗。他将短袖的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结实精壮的上臂线条。边尧抬头环顾了一圈,我先是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在找我,拼了命地挥手,而后才发现他居然是在看时间。
  我:“……”烂蛇。
  边尧用手背蹭了蹭下巴,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目光锐利而专注。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男友滤镜的我这样认为,但边尧认真的样子真的很性感。
  球再次传回到了边尧手中,他运球慢慢走过中场,有节奏的撞击声回荡在球场上空,对方顿时有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一个人贴在他面前,另外两个人守在他传球和进攻的动线上。
  运球的节奏忽然停顿了片刻——我既然能听出这个节奏的改变,想必场上所有人更是不在话下。边尧周围的所有人,从对手到队友都下意识动了起来。边尧果然重心下放、身体前倾,一副再次准备从人缝中强行突破的打算。可他一个假动作晃过,紧急刹车然后撤了两步,脚尖蹭出三分线外,抬手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优美的弧线在空中划过,篮球砸在篮板和篮筐的夹角处,清脆的破空声后,球落了网。
  场上顿时欢呼沸腾一片,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全场包括观众和他队员在内的所有人里,边尧是最不激动的一个,他先是竖起两根指头跟队长比划了一下,宛如在比一个“耶”,又冲着场外裁判比了比。
  裁判转头交代了几句,示意换人,边尧下场了。
  从场外观众发出的动静来听,大家都很不满意这个决定,但很快又吹着口哨起哄。边尧走到场边,并不是很在意队友和观众的反应——如果我以前不认识他,大概会觉得这家伙傲慢。边尧甩了一张毛巾搭在肩膀上,一边旋着水瓶盖子一边朝场外走。
  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去上厕所?
  我探头探脑地张望了老半天,也不见边尧回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人去哪了?
  我等了大概不到五分钟,忽然有人从背后拍我肩膀,我一惊回过头来,更讶异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边尧把水喝剩一个底,浑身还在冒热气,说:“找你半天,怎么躲这么远。”
  “边尧!你今天好帅!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场内声音太大,我不禁激动地嚷嚷道。
  边尧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说:“哦,只有今天帅。”
  “每天都帅!今天尤其帅!”我咧着嘴“嘿嘿嘿”,又问:“你跑上来干什么,不比赛了?”
  “我和他们说好了,要么打半场,要么拿到20分,随便哪个先,够了就下场。”边尧说。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打得那么积极啊,居然是想快点收工。”
  边尧捏掉水瓶扔进几米开外的垃圾桶里,问:“让你看着的人呢?”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是关注“小野猫”的动静来着,压低声音说:“哦对对,我躲在后面就是为了方便观察她……诶?”
  我扭头看去,刚才坐着“小野猫”的位置空空荡荡,人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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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dbq,我光顾着看小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