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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处的动静闹得不小,管家闻声而来的脚步声略显匆忙。
  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不同于楼上,台阶铺整得宽而平缓,整体坡度不算高,但通道很深。还好桑絮后倾的惯性力不大,她又及时抓住扶手下的铁艺栏杆,人只是险滑了几层阶梯后半靠半躺地摔在地上。
  坐到实地时还惊魂未定,桑絮下意识隔着扶手缝隙往下看了两眼。
  地下室那一层黑乎乎的,昏暗光影难以穿过拐角向外投射。
  “絮果,有事没?”桑儒先跑下台阶,伸手撑住桑絮的手臂扶她起来。
  管家也下楼来,站到楼梯扶手一侧,正好挡住桑絮向下的视线,“夫人,严重吗?要不要我去请医生来。”
  桑絮摇摇头,一手拉住楼梯扶手用力往上站,这才发现小腿骨酸软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劲。
  “站不稳吗?”桑儒把她的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半搂半抱地扶起桑絮。
  桑絮在彻底站起身后右脚脚腕往上抬离地面一拳距离。
  桑儒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起来,弯腰打横抱起桑絮往楼上走,不忘与管家交代,“我先带她去趟医院,麻烦你和周长柏说一声。”
  管家应声,从后看顾着,像是担心桑儒抱不稳。
  丁嘉宝始终站在楼梯口,沉默地看着桑儒略显吃力地一步一步走了上来。直到他抱着桑絮走到她身边,她微张嘴唇刚想说话,桑儒已经带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被横抱着的桑絮与她视线相背,丁嘉宝看不见桑絮脸上的表情。
  她猜,桑絮如果现在看向她,那眼神中一定不少耀武扬威和得意不屑,说不准还会当着桑儒的面讽刺她,笑话她天天对着桑儒热情卖乖,有什么用呢?桑儒最爱的女儿,只有桑絮。
  丁嘉宝直直地看着桑儒不算轻松地紧抱桑絮的背影,他脚步慌张不掩焦急和担忧,直至消失在长廊尽头,他也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丁嘉宝握紧了拳,孤站原地望着已经恢复安静的长廊一动不动,她含在嘴里的解释注定不会有机会讲出口。
  没有人会留下来询问她,即使是责问,也没有。
  她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会有人信吗?
  根本没人在乎吧,你看,连桑儒都忽视她了。
  从来都不会有人关心她的感受,她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
  桑儒来时的轿车还停在廊檐下,管家替他喊停正要将车开走的司机,女佣帮持桑儒把桑絮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后排。
  桑儒也坐到后排,汽车缓缓驶离周宅。
  “疼得厉害吗?”桑儒看着桑絮面无表情的脸,几经挣扎开了口。
  他记不清,从小乖巧温柔的小女儿已经有多久没有和他好好说过一句话,以至于他现在与她说话前,竟然会不自觉紧张。
  怪谁呢?
  是他活该,他认。
  他望着桑絮偏转看向车窗外的侧脸,自始自终,她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即使刚刚他抱着她,就像她小时候坐他肩头一样地兜住她全部重量,他也没见到女儿对他透露出丝毫情感。
  父亲不是父亲,女儿不做女儿。
  轿车在沉默地窒息中到达医院。
  拍了片子后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脚腕只是普通扭伤,没有伤及根骨,静养两天就能好。
  “她现在腿疼得走不了路,怎么会没事!是不是还有其他检查遗漏了?你们能不能再细致点!”桑儒拉住要走的医生,今晚他情绪很差,语气态度都不算和善,跟平时谦和有礼的处事方式差别很大。
  但急诊科的医生平日见过的伤哪个不比桑絮身上的严重,真没觉得她有什么大事,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事。
  “要是不放心就留院观察一夜。”医生把护士喊来给桑儒开住院单。
  桑儒沉着脸火急火燎去交了住院费。
  医生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桑絮,一时猜不出那位焦急的男人和始终冷脸不语的女孩之间是什么关系。
  等桑儒拿着缴费单回到急诊科的临时病床旁,桑絮已经睡下了。
  他轻声拉上蓝色隔帘,静坐到病床旁边的塑料凳上。
  望着女儿入睡时平静的面容,闭上的眼遮住了她平日眼中的冷淡和疏离,但却越是这时,他心里的悔恨和苦楚越被放到最大。
  他看得出,桑絮即便是受了伤,也都不愿受他帮扶,他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根本谈不上还能补救。
  宁愿桑絮一心怨他、怪他,再不济恨他去死也好,也是总好过彻底忽视他,零沟通地堵死他所有求取谅解的路。
  就像那年的婉君,在她最清醒时看他的眼神,毫无爱意。
  桑儒一时间控制不住鼻酸眼热,手掌赶紧盖住脸,抹开了脸上悄然滑落的热泪,可眼中越捂越多的水渍正不停地冲刷他的掌心,桑儒站起身掀开帘子,出去平静。
  人到中年,不是悔到极致,恨到极致,这么多年被滋养出的自负和尊严,绝不会允许他们在外这样失态。
  在寒风和烟草的双重作用下,桑儒的心绪逐渐被冷冻压镇。他看着手机一直不停的来电,再次掐断电话回到病房,刚推开门护士却跑来告知他急诊不可以留夜,让他明早再来。
  桑儒在门缝中看向被蓝帘遮挡得只剩一短截白色铁艺床腿的病床,终是轻叹了声,转身离去。
  “他已经走了。”护士回身拉开帘子与桑絮交代。
  “谢谢。”桑絮一直没睡着,闭着眼睛不想面对桑儒,却还是能听见他靠近的呼吸,带着唉声叹气,还有抽泣。
  那些逼人心软的声响像是一颗颗碎石子,密密麻麻地狠狠硌在她心口。
  恨啊,怨啊,就怕要撑不住。
  桑絮红着眼恳请护士帮忙。
  病房里终于清净了。
  她撑着手臂要坐起身,护士上前帮忙扶她。桑絮靠着床头眉仍紧紧簇蹙着,长抒一口气,身体的不适感并没有缓解,“我心跳很快,一直感觉心慌,头也有点疼。”
  护士看不出来什么,又赶紧跑出去喊来医生。
  一系列的仪器检查过后,的确查出桑絮的心跳和脉搏过快,血常规检测结果也显示白细胞异常升高。
  “应该是摔伤后的应激反应,没有什么大问题。看你现在情绪还算稳定,多数可能是平日很少触及过激事件,心理一时调整不过来也正常。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看一看。”医生低头往她的病历本上又添几笔。
  桑絮点点头,再次长抒了声气试图缓解过快心率,然而作用不大。
  “我给你开点镇静类药物,但这种药不敢多吃,就这一晚,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暂时不要下床活动。”医生让护士扶她躺平,病历写完之后顺手挂到了床尾。
  护士过会递给她一杯水和两颗白色的药丸,桑絮不知道是什么,但吃了药后很快有了困意,手无知觉地搭在心口缓缓睡去。
  凌晨的急诊科是几栋医院大楼里最灯火通明的一处,夜半时分也总不得空闲。无助求医的人进进出出,分诊台急救电话一通一通地来,鸣笛警报的救护车来来去去。于是便有了匆忙奔跑的脚步声、急促的电话声、病患不安的询问声、医生护士低语的交谈声,以及穿墙破窗而来的令人焦心的救护车警报声。它们作壁上观,冷眼无情,却记录了急诊室一个个生死别离的故事。
  急诊室隔壁的临时病房照例也是不许关灯的,天花板上长条的节能灯管发出耀眼白光,隐隐穿透围绕病床叁面的蓝色挂帘。
  即使有药物作用,桑絮在这样嘈杂慌乱的环境下也睡不安稳。
  她的眉在入睡后仍微拧着,额心偶尔皱敛,整个人明显的燥郁,美梦都望而却步。
  意识朦胧时只觉有人来到床边,他背光落下的阴影正好为她遮挡住白光,随后他替她挪开了压一直在心口的手臂,桑絮在睡梦中猛然轻松许多。
  或许是舒适感过于突如其来,又或者前后对比太过强烈,桑絮就这样醒了过来。
  她沿着自己被人抓握的手,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傅遇安。
  他穿着黑色的堆领绒衫和板正干净的深色西服,后梳的黑发似乎有簇塌下,但完全没对他矜贵细致的外表造成影响。反倒是这个被布帘隔出的逼仄空间,看起来与他格格不入,他却也随意地坐在塑料凳上,一手握着她,一边低头翻看她的病历。
  桑絮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醒了?”傅遇安抬头看向正对着自己发愣的桑絮。
  桑絮点头,眼中臆症未消。
  傅遇安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不知道睡觉手不能压胸口吗?会做噩梦。”
  桑絮看着他,没出声。
  这时她已经清醒过来,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
  但她又陷入新的迷惑。
  自她与他重逢那日起,桑絮是能看得出现在的傅遇安已经变得和余暗完全不一样。他年少时惯有的克制伪装不见了,后来的冷漠残忍模样也不再,若非说有什么能算勉强保留下来的,就只剩他气质中的阴郁,以及偶尔表露出的让人捉摸不透的乖张懒散。
  可现在,眼前的人好像又变回了余暗。
  因为余暗对她,就是这样的温柔,温柔,还是温柔。
  “你怎么回来了?”桑絮迟疑地开口,嗓子有些干。
  傅遇安把病历本放到病床边的矮脚柜上,拿来上面的水杯递到桑絮面前,“原本就要来,也不差这一两天的,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桑絮摇头,只微微翘起脑袋,就着他的手喝。嘴唇沾上杯沿,里头的水是温的。
  “谢谢。”桑絮只喝了几口就躺了回去,过了好半晌才道了声谢,没有下文,更不会跟他具体说说是为了什么。
  傅遇安不用追问,他只关心另一件事:“腿还疼吗?”
  桑絮在被子里晃了晃小腿,摇头。
  “心跳还快吗?”
  她又摇头。
  傅遇安凝望着她,眸中像是在笑,脸上又没有太多表情,“还困吗?说话。”
  桑絮恹恹地点头,随后慢慢补了句,“困。”
  她能肯定,自己吃的药肯定是强制睡眠的作用,整个人越睡越没精神,脑袋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昏昏沉沉。
  “睡吧,我在这。”
  桑絮看着傅遇安,傅遇安也认真专注地望着她。
  最后还是她没撑住,又睡了过去。
  这次,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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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有事,大概率是码不了字,所以熬夜把更新赶出来。姐妹们的留言我也明天一起回复哈,实在是……困di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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