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君子如昨 今事非非(4)
  车厢空间还是太小,没得发挥!不然只定能给他当胸一脚!还真是混账君子!竟敢胡乱咬人!——蔚璃还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待稍得喘息就不由得忿忿地瞪视着滥用私刑之人。
  玉恒却只是从容地理着被她抓乱的衣襟,又正了正被她挠乱了发冠,这才慢条斯理说道,“璃儿不要再做痴想,无论怎么样,你都回不去越国了!除非……”
  “除非我魂归故里,落葬王陵?!”她忿恨抢言。
  “休要胡说!”他猛地在她腿上一拍,痛得她立时缩腿回去,起身嗔道,“君子非礼勿动!”
  “君子口出吉言!”他又开始教训。
  “我非君子!你奈我何!?”她又开始无赖。
  他便气得还想扑上去“教训”,她早已机警地躲去车厢一角。
  玉恒也是大呼头痛,说她聪敏她有时偏愚钝得该杀!说她愚钝她有时又聪敏的可恨!
  “我不要住在凌霄殿!”蔚璃又想到晚上回去还是逃不出他掌心,不由叫苦连连。
  “好啊!那么你想住去哪里?”玉恒尽力缓和语意,不愿看她心生畏惧。
  “我还住去流云小筑!”蔚璃皱着眉头,为甚么要加个“还”字!
  “好啊!流云小筑虽然远了些,可倒底清静许多……”他心下踌躇着,“我也可以令元鹤每日将文书送来!这样也就不必再受那些闲杂人等搅扰了!璃儿所言甚妙……”
  蔚璃听得瞠目,“我说得是——我一个人住去流云小筑!干卿何事!”自作多情的家伙!
  “你过来,”玉恒向他勾勾手,“我告诉你,干我何事!”愚钝无知的女子!
  蔚璃恨得咬牙,“玉恒殿下,你等我恢复了功力,看我不……”
  “说得倒像你会武功那会儿打得过我一样……”他向她身边坐了坐,吓得她恨不能躲到车窗外面去,俗话说好女不吃眼前亏,寄人屋檐她也只能服软,“且慢且慢!我方才只随便一说,也不是非得强求,我等皆诗礼人家,还请殿下言行自重!”
  “好啊!但得璃儿乖巧,本君必然自重。”他说时忽倾身躺下,不由分说地枕在她膝上,“出城后还要有一段路要走,到了叫我。”说完,合了双眸,似有意入梦。
  蔚璃僵直着身子,又诧又怒,可又不敢乱动,悔不该与他同行!可是,万般至此,有的选吗?
  她低头看着仰躺在自己膝上的东宫太子,若抛开世仇不论,抛开国政军权,抛开多年恩怨情仇……此怀中男子当真俊美得让她想要收入囊中!或许当年就是被他清雅飘逸的风姿所惑,才甘愿与他在流云小筑里蹉跎时光!只可叹这些年,她蹉跎的也只是自己的时光,于他而言,却是步步是棋,环环是计!
  而今世事如何?她只隐约记得,听他含糊讲过——莫嵬被杀,莫嵩大军被困东越,擎远正与方老将军全力剿杀,而至于那些窜逃之余党,也使林峰前往追剿了。那么如今留在帝都的还有多少东越将士?大约已不足以讨伐玉室了罢?
  是真的要讨伐玉室吗?——蔚璃晃头,又开始莫名的头痛。自醒来以后,宫人只称她是大病初愈,没有人与她详说“病”因。是霜华宫里寒疾再犯,冻至昏迷?可是十根指尖十处割伤又如何解释?是否在东宫太子之外,还有别的甚么人想要杀她?是谁人——又须这般讳莫如深!?
  蔚璃愈想愈是头痛,怀里的人倒似乎睡得安若,翻了个身,揽住她腰身继续沉睡。车窗外北风呼啸,雪落无声,惟可听见车轮碾过雪地时的吱呀声,似乎要出城门了,她听见外面有士卒问话,“贵客往何处去?晚时还会归来?”
  是东境乡音!是她越国兵将!她坐在车中粲然一笑,热泪盈眶,讲不清是何缘故,讲不清是何滋味。她的将士守着他的城池!她的将士曾为他浴血拼杀!她的将士曾遭他降罪杀戮!
  “往径亭山。预计申时归来。”是元鹤的声音。登车时曾细细看了他一回,只是他目光躲避不知又在避讳何事!
  又听士卒嘱告了两句城门关闭的时刻,再道一声平安便放行了。
  这便是我东越儿郎!知礼守节,淳朴忠直!——蔚璃欣慰地笑笑。再看腿上安睡的君子,不知他梦中又有几多忧愁,竟又蹙起了眉头。她慢慢弯腰,拾起脚下裘披,轻轻盖在他身上。
  原来此行是往径亭山。听他说过一回,青濯就驻军在径亭山。他所言的那位她心心念念的故人原是指青濯!不是子青!
  今生大约不会再见到子青了!——蔚璃心中有朦朦预感。事至如今,也惟有祈祷上苍:无论世道怎样无情,都请佑我良人安好无恙!
  风雪漫天,四野苍茫,载着凌霄君与越安君的马车行驶在荒寂的郊野道路上,车顶已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御手与元鹤也是眉峰挂霜,肩背染白,他们都不知君上为何偏要选在这样天气出城,愈入荒郊,愈是四野空旷,犹如往天涯一般。
  元鹤听车内寂静了许久,那女子终于不再吵闹,但愿主上可以趁机歇息片时罢。这些个不眠不休的夜是要折损他多少元气!但愿此后都能“人贤良,岁静好,琴瑟和谐”!他胡乱想着,不觉又摸了摸怀里藏着的那封军令,乃越安君昏迷前的亲笔,上书——诛莫贼!伐玉室!吾东越儿郎当万死不辞!
  是不是还要交给主上呢?元鹤为此事已然愁苦得寝食难安。交出去难免又添二人嫌隙,哪还可能会有岁月静好!不交出去又会埋下隐患,谁知长公主是不是真心待殿下?
  啊——当真恼人!为何这信是落在自己手上!而不是落在萧雪手上!不过话说那萧雪……自打听闻青袖姑娘入城,他就全然一幅心不在焉嘛!倒是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是忙军务,还是忙相思!——元鹤抱着剑坐在马车前面,一路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