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门
  “地煞门的弟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来狩猎,有时候几个月,有时候几年,他们划一块地方,选一个村子,在村民身上种下恶印,有恶印的人,便相当于是猎物。只有心如稚子、不沾半点恶念的孩童才能免于恶印烙身。”
  “而后三个月,便是他们追逐猎物的时间,恶印会让他们时刻感知到我们的方位,想要逃出生天,只有淌过鬼行渊。”
  渡厄村的祠堂里,村长弯着腰一张张的捡起地上的人皮,拍拍灰,叠好,“我们渡厄村的村民,都是从鬼行渊出来的人。”
  “鬼行渊是什么地方?你……将这些人皮收起来,是有什么用意吗?”谢明夷不自觉的眉头紧锁。
  村长咳嗽几声,声音透着疲惫,“鬼行渊便是恶鬼待的地方,我们这些有恶印的人,过鬼行渊会被剥去一身皮,连带着恶印一起,这样……地煞门的弟子就找不到我们了。”
  “他们说,这是他们仁慈,给我们的生路,咳……咳咳!”
  村长的身体或许是真的不太好了,他发出剧烈的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指着人皮道,“这些、这些,都是我们的皮啊,鬼行渊里的恶鬼会披着人皮,化作我们的模样,找到我们。晚上子时一过,渡厄村便是他们的地盘。”
  顾长庚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刚刚看过了,大部分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死魂,只有一只恶鬼,这并不难解决吧?”
  村长叹了口气,“我们一开始想过各种法子对付这些鬼,但只要皮还在,哪怕里面的鬼死了,也会有新鬼钻进皮里,源源不断啊,鬼行渊不空,渡厄村的夜里就得不到安宁!”
  谢明夷有了新的疑惑:“那为什么不把皮烧掉?”非等着鬼钻进来呢?这不是给鬼提供容器吗?
  “因为人皮上有恶印。恶印是除不掉的,皮一旦毁了,恶印就会再次回到我们身上,地煞门的弟子也会再次找到我们。”村长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冷战。
  顾长庚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一张人皮,观察上面的恶印。
  是一个黑紫色的椭圆形印记,花纹并不复杂,有点像是一只眼睛,闭合状态的眼睛。
  谢明夷接过那张人皮,闭眼用手细细摸着图纹,倏而睁开双眼道:“恶印已经沉寂了,或许是因为人皮脱离了人身,就像一个死物,导致烙在上面的恶印也处于封印状态。”
  “不错,所以人皮一旦摧毁,恶印回到人身,便会再次激活,为地煞门弟子所感知。”顾长庚点了点头,认可道侣的说法。
  谢明夷蹙眉:“那恶印激活的原因是什么?人体的温度、血气,还是魂魄?”
  顾长庚:“是念头,人皮是死物,念头归零,而独立的一个人却是拥有完整的思维,念头万千。”
  谢明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那你之前损坏了几张人皮,怎么办?”
  “只是损坏,又没彻底摧毁,你看恶印还在上面呢。”顾长庚拿起一张被拦腰斩断的人皮,指着上面的恶印挑眉示意。
  村长也在一旁笑了笑:“无妨,在下次恶鬼钻进来之前,缝好便是。”
  谢明夷好奇:“没缝好会怎么样?”
  “没缝好,那些钻进人皮里的死魂便会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不是人,然后化鬼行凶。”不等村长回答,顾长庚便为他解了惑。
  死魂没有自我意识,他们钻进人皮后,便会像真人一样生活,直到被戳破身份。
  “村长,渡厄村有多少人?可以都带来见见吗?”
  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谢明夷询问村长。
  村长拉了拉斗篷的帽檐,佝偻着身体,道:“村里有三百一十七人……我这便叫他们过来,两位都是能人,昨晚还救了秀兰和她儿子,是我们渡厄村的恩人,是该见见的。”
  不多时,祠堂外,村民都到齐了。
  不像其他的村落,人一多就乱哄哄的,渡厄村的村民几乎每个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如同行尸走肉,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谢明夷注意到那位名叫秀兰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最前面,她有些紧张,怀里的孩子已经熟睡,她却依旧把小孩抱过来了。
  想来是经过昨晚的事,女人有些草木皆兵,不敢再让自己的孩子脱离视线。
  女人上前一步,噗通一下跪地,“秀兰见过两位恩公,多谢两位恩公救了我们母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这里给二位磕头了!”
  谢明夷连忙扶起她,“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
  另一个男子在旁边连声直道:“要的要的!两条人命呐,要不是二位,我老孙家可就剩我一人了!”
  这人正是昨晚的黑袍男子,是孙秀兰的兄长,小孩的舅舅,名孙大岩。
  他真的非常感谢顾长庚和谢明夷,在他眼里,他和孙秀兰已经没了指望,但宝宝还有未来可言。
  宝宝在,孙家血脉就不会凋亡。
  好不容易应付完,谢明夷把目光投到小孩身上,“孩子叫什么名字?”
  孙秀兰喏喏道:“宝宝他爹姓李,过鬼行渊的时候,宝宝才一岁,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只有一个小名,就叫小宝。”
  谢明夷又问:“鬼行渊里的鬼,不会伤害小宝吗?”
  “小宝身上没有恶印,只要护的好,那些恶鬼不会主动伤害小宝的。”说到这里,孙秀兰又抹了把眼泪,小宝的父亲就是为了保护小宝,才力竭倒在鬼行渊,再也爬不起来。
  听到这里,谢明夷与顾长庚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决定。
  他们必须亲眼见到那鬼行渊,方能对症下药。
  谢明夷给几位村民号了脉,发现他们身体里,阴阳混乱,有向半人半鬼转化的趋势。
  只因为人皮终究与他们有关联,天长日久的被死魂占据,也会影响到他们本身,骨肉无皮,终不得人形啊。
  而且,不知是恶印的影响,还是鬼行渊的缘故,村民身上的剥皮之伤总无法痊愈,散发着阵阵鬼气,以至于哪怕是谢明夷,也不能让他们重新长出一张皮来。
  村长吩咐一个年轻的村民带顾长庚二人逛一逛渡厄村,自己却是急匆匆出了村子,只说有事。
  “村长应该是去接新人了。”走在路上,年轻人突然开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闯过鬼行渊,被村长领回来。”
  顾长庚:“你们村长如何得知有人过鬼行渊了?”
  年轻人侧过头,看向鬼行渊的方向,“渡厄村建立已经有千年了,鬼行渊的事,村长自然有他自己的法子知晓一二。”
  渡厄村的村民数量,差不多一直都是三百人左右,他们没有新生儿降世,但有新的闯过鬼行渊的人加入,久而久之,却也维持了一个数量上的平衡。
  “我们渡厄村土地贫瘠,每年的收成都不好,只能经常去山里采野果子吃,地元果最初也是先辈在山里发现的,后来发现喝了地元果里面的汁水,能让我们在夜间睡得更加安稳,不被恶鬼侵扰,我们就开始自己种植。”
  “这便是我们栽种地元果的地方。”年轻人指着一处山沟说道。
  “地元果需长在地面以下,不能被太阳照到,只有这一个地方符合地元果生长的要求。”
  年轻人很聪明,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却一个字也没透露,而且在谈话的过程中,他有意避免了村民的私事,剥皮也好,过往也罢,他都没提起。
  “你叫什么?”顾长庚问他。
  年轻人低着头,闷声闷气道:“牛黎。”
  顾长庚想了想,问:“你的父亲可是叫牛二?”
  年轻人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顾长庚了然,昨晚死魂正是披着他的皮,成为了引虎人。
  想想之前引虎人的模样,年轻机敏又有活力,如今却是缩在黑袍里,惶惶不见天日。
  顾长庚不免觉得可惜,安抚道:“昨晚无意中听到的,你不必担心什么。”
  牛黎苦笑:“我并没有担心什么,我们渡厄村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有时候,我甚至想一了百了,结束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谢明夷忽而说道:“若是能除去皮上恶印,倒也未必不能重新长出一张皮。”
  “什么?”牛黎眼睛一亮,复又消沉下去,“可是……恶印根深蒂固,根本无法去除,哪怕是用刀将恶印连带着血肉挖去,也会重新长出来。”
  谢明夷自信的拍了拍胸口:“我既然说了,就有一定的把握。”
  顾长庚也附和:“对对对,你可不要小看这位谢医师,他可是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夺天造化之能的!”
  “你闭嘴!”谢明夷回头朝他龇牙,凶巴巴的低声斥责,夺天造化什么的,也太夸大其词了。
  “好好好,我闭嘴。”顾长庚在嘴边做了个拉链拉起的动作,示意他继续。
  谢明夷重又露出一个微笑,对牛黎道:“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可能是无解的,只要摸清来路,就一定能找到破绽。”
  “你若是信我,就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再带我二人去一趟鬼行渊。”
  牛黎思索片刻,答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需要等村长回来与他商量。”
  他顿了顿,又迟疑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在渡厄村不是秘密的秘密。”
  “什么?”
  牛黎:“村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村民消失,到了晚上,那些鬼会举办丧事,披着他们皮的鬼会被下葬。”
  顾长庚目光一沉:“说清楚,是鬼先举办丧事,还是村民先消失?”
  牛黎认真想了想,似有些为难,“我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晚上唢呐一响,白日村里定会少人,谁前谁后倒是没注意。”
  此话倒也不假,他只是三百个村民中的一个,就算有村民消失了,他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发现。
  只有晚上鬼举办了丧事,他才会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