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_第152章
  言辞不能慰人,酒却能。
  第120章 千山独行(九)
  卢正秋的建议颇具吸引力,在寒冷的夜里,酒香是难以拒绝的东西,不仅狄冬青效仿,就连木川也举起酒杯,敬给赵吉道:“我、我也陪你。”
  赵吉挑起眉毛看着他:“小兄弟,你不是不会饮酒么?”
  木川迎上他的视线,认真道:“不会的总要学。”
  赵吉望着他的目光更显诧异:“说起来,你是官我是民,我与你动刀动剑,已是犯了禁律,你不抓我吗?”
  木川怔了一下,点头道:“既然师……沈大人没有抓你,我也不会抓你。”
  赵吉敛正神色,严肃道:“你当真要包庇我?你陪我喝酒,便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连累朋友。”
  木川依旧只是点头:“放心吧,这里是江渝,柏侯爷宽宏大量,知人善用。你若是愿意,我还可以荐你到府衙当差。”
  赵吉惊讶不已,隔了一会儿才道:“被人邀请去当差,我这辈子还是头一遭。”
  木川道:“你愿意吗?”
  赵吉道:“你当真吗?”
  四目相对,赵吉望着他一丝不苟的神色,终于露出笑容,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的性子散漫惯了,当差纯属给人添乱,还是罢了吧。”
  “好吧。”木川露出失望的神色,
  赵吉将酒杯举到他面前:“来,我回敬你一杯。”
  木川匆忙站起身,双手接过,一丝不苟地饮下,才坐回椅子上。
  赵吉放下杯子,又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认识沈大人?”
  木川一口酒还没咽下肚,差点呛在喉咙里,他弓着腰咳了几声,才道:“是认识……你、你怎么知道?”
  赵吉轻笑道:“你方才与我对峙,第一句便提到他,常人早就听出来了。你之所以想要见我,也是为了打探他的消息,是不是?”
  木川抿着嘴唇,僵持了片刻,终于点头承认:“是。”
  赵吉叹道:“唉,可惜我也没有太多消息可以告诉你,我记得只言片语,他说他自己也与五溪颇有渊源,所以才会出手帮我。”
  木川垂下视线,沉默一会儿,又问:“那……他还好吗?”
  赵吉道:“气色很好,仕途大约也很顺利,我在查车时听到官兵议论,说他很快就要升值调任。”
  “调任到何处?”
  “都城安邑。”
  木川闻言,神色一黯。
  安邑城距离江渝十分遥远,凭他一人之力很难到达,况且城门已严管数月,他手上没有调令,想进也进不去。
  在木川若有所思的时候,狄冬青开口问道:“我也有一事请教。”
  赵吉道:“但说无妨。”
  狄冬青道:“在五溪寨,你有没有遇到一个叫阿茗的人。”
  赵吉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除了生意往来,我和当地人来往不多,名字也都不大记得。”
  狄冬青补充道:“那人的长相很有特点,脸很长,鼻梁很高,还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儿子,名叫天星。”
  “你说的这个我倒是有些印象,有个长脸的木匠,又瘦又高,手艺还不错……”赵吉将那人的衣着样貌描述了一番,的确和阿茗基本相符。他又问:“你们识得此人?”
  卢正秋替冬青答道:“哦,我们数年前旅经五溪,曾受到此人的招待,还为他儿子瞧过病,所以顺便打听一句。”
  赵吉皱眉道:“这就奇怪了,我们说的当真是同一人吗?”
  狄冬青诧道:“那人有何蹊跷吗?”
  赵吉道:“有啊,那人在寨中留下的尽是恶名,我还听到一些闲话,说那长脸木匠本来是五溪族长的贤胥,夫人是族长独女,九年前因为好心收留过一个逃难的外乡武人,哪知夫人竟和这外乡人生了个孩子,假装是木匠自己的。后来事情败露,夫人不堪忍负骂名,便投河自尽了,外乡人也夹着尾巴逃走,留下那个可怜的儿子,从此变得疯疯癫癫。”
  狄冬青大惊,在他的印象中,阿茗丧失亲族,一心救子,是个可悲可怜的人,至于与天星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阿茗从未提起过,就连天水帮众也不知道。
  赵吉接着说:“我有一次路过木匠的屋子,瞧见屋门落了锁,屋子里不断有少年人的哀嚎声传出,我猜或许是他在打骂儿子……”
  他见狄冬青面露惊色,又补充道,“不过我也不知木匠名姓,或许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人,你还是查证之后再……”言至此处,他怔住了,半晌才摇头叹道,“唉,反正一族人都没了,多少恩怨情仇,到头来已归入黄土,大夫,我劝你还是忘了他吧。”
  狄冬青点头应下,但心中默默地记下赵吉的证言,他隐约觉得,这人的每句话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一坛酒见底,东边的天空隐约泛起鱼肚白。
  狄冬青问道:“你往后打算怎么办?我认识一些朋友,或许可以医治你的病,你可以去投奔他们。”
  赵吉却摆手拒道:“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大抵是怎么回事,我中了魔教的毒,幽荧之力侵入肺腑,往后我打算一个人到山中住下,潜心修行,直到越过这道坎儿。”
  “这……”狄冬青迟疑道,“你独自应对,未免太艰辛了。”
  赵吉没有反驳,转而道:“其实是沈大人的一句话启示了我,让我下定了决心。”
  “启示?”
  “他说了八个字——皓月朗朗,不畏幽冥。”
  “皓月?”狄冬青更加困惑——月相在禹国人心目中是不祥之物,怎会有人用“皓”来形容它。
  赵吉像是瞧出了他的疑问,道:“其实我也提了同样的问题,但沈大人跟我说,世间之事,有善有恶,有盈有亏,唯独没有绝对。我若想要自救,便不能够畏于自身。听了他的奉劝,我才觉得,独自应对反倒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