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讼师_分卷阅读_161
  李大人本名李军,表字单一个“执”字,河南南阳人士,自小家境贫寒,十七岁时入赘马府,和大他两岁的马玉娘成亲,两人育有两女,都已经嫁人生子。
  李大人来宝庆做知州加上今年已有五年,如今正在通过京中恩师,打点明年述职的事。
  但因桂王来过一遭,这些日子他一直忧心忡忡,很怕桂王会在述职的事情刁难他。
  “你是谁家的小厮?”李大人看着胡府的小厮,接了他递上来的信,“有什么冤情。”
  小厮就添油加醋地将上错花轿的事前后说了一遍,“如今那杨家非赖着我们少爷,娶他们女儿不可。可我们少爷也是受害人,他好好的媳妇走了,还得被逼着娶一个母夜叉。”
  李大人直皱眉头,“怎么又是邵阳。”说着拆了信看到里面的信件,看到里面的银票,便将信收了,“此事本官知道了,会写信给你们刘大人,让他酌情办理。”
  “倒是这位杜九言,怎么什么地方都有她。”李大人想到杜九言的模样,上次送太后懿旨去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儿精明狡诈,如今看来,定然是收了于家的钱,才会这么偏袒的判了官司。
  “官司他有什么权利判,越俎代庖,牝鸡司晨!”李大人拂袖道:“你去吧,我断不会让这种人将邵阳弄的乌烟瘴气。”
  当时要不是她,李智也不可能写信来和他求助,他也不可能写信去训斥“刘县令”,从而得罪桂王。
  这人,就是罪魁祸首。
  胡家小厮道:“那……那小的等大人的信件,明日下午这个时候小的再来拜访。”
  “嗯。”李大人挥手让胡家小厮离开。
  小厮找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在宝庆府游逛,快中午的时候他无意路过李府,忽然就看到许多捕快差役进进出出,他吓了一跳,上前去看,拉着人打听道:“劳驾问一声,这李家出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李夫人带着三个丫鬟两个妾,将李大人杀了。”回他的老伯做了个伸舌头突眼的表情,“尸体刚才抬出来了,活活勒死的。女人的心哦,可真是够狠的。”
  小厮目瞪口呆,“不、不会吧。李夫人杀李大人……”
  “有什么不会的,女人狠起来比男人还狠。杀了人还待了一夜,刚才去报官的,官府把人都带走了。”老伯道:“李大人也是作孽了,听说明年就要升官了,苦熬了半辈子,白熬了。”
  “妇人就是妇人,心狠还目光短浅。杀了自己相公她就算活下来,她还有什么奔头。”
  “活不了,李大人可是朝廷五品官,李夫人一介妇人,斩立决逃不掉了。”
  众人议论纷纷,胡府小厮迅速租了一辆马车赶回邵阳。
  胡家人听也是瞠目结舌,胡守才道:“杀……杀了?怎么、怎么这么巧?”
  “谁知道呢,小的当时看到就吓了一跳。那李夫人可真够狠的,大半夜活活把李大人给勒死了。”
  胡守业问道:“信和钱他都收了?”
  小厮应是。
  “八百两打水漂了。”胡守业指着弟弟,“就是你,这个家早晚给你败光了。我看哪天你也跟着缪鹰学,把我杀了得了。”
  胡守才不满道:“哥,你就别说了。我看你要不帮忙,我将来肯定要被泼妇给杀了。”
  他只要想到苏知音凶悍的样子,就吓的直抖,别说夫妻恩爱,不被打死就不错了。
  “怕什么。”胡守才的嫂子进来,笑着道:“她一个小丫头,你想娶就娶了,等她进门就交给我,我有法子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胡守才和胡守业都看着她。
  “你们就别问了。既然非娶不可那就索性痛快点。”嫂子道:“答应苏家得了。”
  胡守才蹲在地上一脸的痛苦。
  “听你嫂子的。”胡守业道:“一个小丫头而已,你听听那天在县衙她说的那些话,可见就是个没脑子的,根本不用怕。”
  胡守才想想也对,点头道:“那就不找人了,娶了!”
  他娘的,到时候看谁弄死谁。
  七日后,胡苏两家定了亲事。
  杜九言此时正在德庆楼吃饭,听董德庆说完,笑着道:“于湛和杨小姐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虽日子苦了一些,但夫妻齐心,将来必定越来越好。”
  “就是这个道理。娶妻娶贤,像苏小姐那样,就算是万贯家财也得被她折腾没了。”董德庆道:“人杨姑娘多体贴乖巧,看着就是个好孩子。”
  于湛和杨府谈拢了,五两银子的聘礼,定了杨秋娘。
  阮氏自然不肯,杨秋娘定胡家时是一百两,到于家却只有五两。她自己的女儿还指望杨秋娘的聘礼做嫁妆。
  杨秋娘就在家门口挂了根白绫,说不同意她就吊死在这里,以后日日夜夜给家里看门护院,保佑一家人出入平安。
  阮氏害怕,还是同意了。
  杜九言心情很不错,吃过饭又给家里人带了一份回去,恰好又收到了蔡家管事的来信,说傅桥在柳州安顿好了,找了两个很可靠的婆子,院子买的价格也便宜,左右四邻听说了傅桥的事情后,都很同情他,有好吃好玩都来送给傅桥。
  傅桥的性格也开朗多了,还认识了好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等明年就能进学堂读书了,束脩都免了。
  杜九言很惊喜,和陈朗道:“这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顺利,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嗯。大多数人还是善良的。”陈朗将杜九言带回来的黄金饺子还有几条海参拿出来热了热,给几个孩子们吃。
  小萝卜吧唧着嘴巴,吃的特别香,“爹啊,付钱了吗?”
  “没有。董爷爷说着顿饭算在讼费里。”杜九言道。
  小萝卜眼睛一亮,又吃了一个饺子,“好吃,更加香了。”
  “小气鬼。”杜九言敲了他的头,正要说话,忽然门外有个女声敲门喊道:“请问,这里是杜九言杜先生家吗?”
  花子蹬蹬跑去开门。
  门打开,大家就看到门口站着四个丫鬟四个婆子,簇拥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女子葡萄紫的对襟褙子,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
  “这里是杜先生家,你们请进。”花子回头看了一眼杜九言,见她点头才和门外的人道。
  一行人进来,中间的女子摘了帷帽,露出一张妇人的面容,四十上下的年纪,冲着杜九言行了礼,道:“杜先生,我夫君是郭庭。冒昧前来,打扰了。”
  “是郭夫人。”杜九言做了请的手势,“您请坐。”
  闹儿收拾桌子,花子将新摘的小菊花和花瓶摆在桌子上,陈朗上了茶,郭夫人起身道谢,看了一眼陈朗忽然凝眉道:“您……您是陈怀安,陈先生?”
  “夫人认错了。”陈朗拱手道:“夫人慢用,我去厨房烧水。”
  说着就走了。
  杜九言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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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人的案子,当时我看到审案县令的判词的时候,相当震惊……你们也跟着我一起震惊一下!
  判词:类似于现代法庭的结案陈词。写判词的本子叫判牍,是要交给上峰看的,作为表达初审官员对本案的评价和一个态度。
  提点刑狱的官员,类似于县令,推官这些,判词写的好不好,也是业务能力的一种体现。
  有的县令性子直,可以直接在判词上骂犯人,还有的写打油诗,还有的没重点乱七八糟被上峰打回来重写,各种各样千姿百态。
  第190章 夫妻成仇(三)
  “杜先生,方才那位先生贵姓?”郭夫人有些恍惚,杜九言道:“他确实是姓陈,单名一个朗。”
  郭夫人有些糊涂,摇了摇头道:“那就奇怪了……这世上有长的这么像的人吗?”
  “不知夫人来找杜某,是有什么事吗?”杜九言并不想背着陈朗打听他的私事,说不说是他的自由,就如同她对大家也有所保留一样。
  每个人的心底,总有一处是不想被任何人触碰和知道的地方。
  彼此尊重,互留空间才是交友之道。
  “哦。”郭夫人说着,就红了眼睛,“我上次听我家官人提起,在新华城外和杜先生认识的,当时他还托付您照顾一位李夫人,您可记得?”
  杜九言就想到那位腿脚有些问题的李夫人,点了点头。
  “我今天来,就是因她而来的。”郭夫人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十天前,她将自己夫君,府衙知州李大人杀了!”
  杜九言一怔,这才将她认识的李夫人和李大人关联起来,“被夫人杀的李大人,就是您好友的夫君?”
  “正是。我和玉娘都是南阳人,我们两家住隔壁。玉娘比我大一岁,一直都很照顾我。”郭夫人道:“但是她没有兄弟,所以十九岁的时候招了个女婿上门,这个人就是李大人,您……您不知道,这个李执是个畜生!”
  杜九言隐隐觉得,这个案子很复杂,她打断郭夫人的话,问道:“李夫人认罪了吗?判的什么罪?”
  “认……认了,被判了凌迟。”郭夫人说着又心酸不已,“可……可她不得已啊,她要不杀李执,她就活不成了。”
  杜九言喝了口茶,沉默了一下,道:“夫人,您……是来找我给李夫人做讼师的?”
  “是!”郭夫人点头,“您在宝庆府大名鼎鼎,所有人都说您既有能力,又对我们女人特别好,会为了我们争取权益,所以,我就来找您了。”
  “只有您能帮玉娘了。”郭夫人说着起身,冲杜九言行礼。
  杜九言起身避开,回了礼,道:“夫人先不谈案情起因和过往恩怨,单李夫人承认了杀人,我再去辩讼,也达不到您想要的结果。”
  “就算是做有罪辩护,也减轻不了几分罪。”杜九言道。
  郭夫人也不是无知妇人,她相公是郭庭,官司纠纷她也见过,也知道这种画押过的杀人案,有多么的难辩,几乎没有讼师愿意。
  尤其是对方还是朝廷命官,妻杀相公,这种必定是凌迟或斩立决,连秋审都不用等。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了,我不能让玉娘就这么死了。她为了那个畜生死了太不值得了。”郭夫人道:“杜先生,您……您先听我将玉娘的事说了,您听过再、再做决定行不行?”
  “好。”杜九言将茶盅推给郭夫人,郭夫人没有喝,而是接着前面的话,开口道:“李执到马家的时候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玉娘见他有几分才气,就同意他进门了。”
  “头几年夫妻两个感情还不错,李执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就开始读书。当时我和马伯父都劝玉娘,不要让他读书。一旦他考中了,到时候他就再回头看自己入赘的身份,就会耿耿于怀,到时候就是家门不幸。”
  “但玉娘说他有志气,若将来他真的考中了,就去衙门改了户籍,她跟着李执姓也没什么不可以。”
  “李执八年后中了进士,在山东一个县做县令,夫妻一分就是六年,当时李执还在山东私自纳了个妾室。”
  “后来李执述职的时候,到了离家稍近的宝亲府做了知州,同一年,马伯父去世了。他去世前一再叮嘱,让玉娘不要随李执去任上,守着家业把两个女儿养大成人。”
  “可玉娘她……她又听李执糊弄,一年后将家里的产业变卖分给了两个女儿一些后,就带着几个下人到宝庆来了。这一来……”郭夫人哭了起来,“李执先变更了户籍,让玉娘随了他姓,作李马氏,又嫌玉娘没有给他李家传宗接代,逼着玉娘同意,又给他纳了两房妾室。”
  “这还不够,他说当年入赘在马府,马府的下人侮辱他,他多少年都抬不起头。所以他报复玉娘,让……玉娘给他和妾端茶递水,更甚于夜里让玉娘在他床前守夜。”
  “只要玉娘不同意,他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开水烙铁,玉娘的一条腿就是因为他打的,已经骨裂变形再不能正常走路了。”
  “这还不算,她不但打玉娘,连着玉娘带去的乔妈妈,四个丫鬟,他气不顺就打,金艺前年被他一板凳砸死了。他先后娶的两房妾进门两年都二没生育,他又带了个青楼的女人回去。”
  “那女人仗势作威作福,把玉娘当使唤丫鬟。”郭夫人哭着道:“十天前,他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在玉娘伺候吃饭的时候,用一锅滚烫的鸡汤,去泼玉娘,乔妈妈抱着玉娘拦住了,那锅汤就从乔妈妈的头顶浇下去了,陆妈妈当时就剥了一层皮,夜里就去了。”
  “玉娘她一时受不住奶娘惨死,那天夜里趁着李执睡着,将他勒死了。”
  郭夫人看着杜九言,“杜先生……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他做了那么多恶事,为什么玉娘杀了他还要被砍头,他该死,该死千遍万遍啊!”
  “马氏不是律法,不是刽子手的刀,她没法去裁夺谁的生死。”杜九言将茶递给郭夫人,郭夫人喝了一口,期待地看着杜九言,“难道……难道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玉娘一定要死吗?”郭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