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韩国公若是通知自己的爱妾爱女这门婚事时柳氏能有的表情，韩二勾了勾嘴角淡淡地说道，“我也倒是要看看，柳氏这一次还能不能贤惠体贴，一心一意为大哥着想。”他虽然是韩国公的弟弟，本不应该插手韩国公的家事，平日里对韩国公夫人这个做嫂子的也不过是寻常，可是这年头儿，谁也架不住枕边风啊。
  韩二太太天天白天晚上的说柳氏猖狂，贱妾不要脸，韩国公宠妾灭妻是个王八蛋，韩二听着听着，自然就都听到了心里去。
  这一听到心里去，平日里见了柳氏，韩二就果然觉得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他勾唇笑了笑，那一笑啊……阿菀的小心肝儿都要跳出来，捂着自己的小心口眼巴巴地抬头看着高大又沉稳，还格外聪明的她二伯父，胖团子眨巴着眼睛做期待状。韩二却垂头看着她笑了笑，温声问道，“把我放在心尖尖上？”
  见胖团子急忙点着自己的小脑袋伸手叫自己抱，他哼笑了一声，伸手把团子给抱起来，看她软乎乎一颗趴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喜欢二伯父还是喜欢你四叔？”
  胖团子正美滋滋的胖脸惊呆了。
  “哈？”
  “喜欢我还是喜欢你四叔？”韩二执着地问道。
  想当年他一问韩三这个问题，倒霉白莲花弟弟就用一双可怜巴巴“你不要逼我”的目光看着自己，狡猾到了极点。
  想必此刻怀里这胖团子还没修炼出他弟弟的道行，比较好骗。
  “喜欢，喜欢……”阿菀简直泪流满面，胖嘟嘟的小身子抽抽了两下，觉得这题真的太难了。
  作为一只尚且住在她四叔院子里骗吃骗喝的团子，这要是来日她二伯父炫耀一下“团子说我比你更好”，她还不得叫她四叔给踢出家门啊？心里默默地忧伤了一下，她捧着自己的胖腮抽噎了几声，怯生生地伸出手软软地抱住了面前的韩二，凑过去小声问道，“那，那二伯父心里，我好还是我爹爹好？”
  她突然变得很狡猾了。
  韩二微微一愣，看着这被逼得马上恨不能要跳河的胖团子，哼笑了一声。
  “狡猾。”
  那是当然的了。
  团子这可是自从遭遇了表哥们的修罗场之后冥思苦想靠自己的真本事想到的回应，第一次用在了韩二的身上，觉得效果不错，决定下一次就跟表哥们说说。
  她哼哼唧唧地扭着小身子扑进了韩二的怀里去，韩二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抬手把她抱在怀里，只觉得心里柔软一片，还心情不错地和太夫人吃了一顿饭，十分悠闲，完全没有被韩国公天马行空的婚事给打击到。
  只是到了柳氏这儿，她只觉得叫韩国公几乎要逼死了。
  话说叫韩国公先斩后奏，先跟安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个亲家反手逼迫太夫人，这是她想到的好主意。只是柳氏是个聪明的女人，从不主动插手韩国公的决断，只是在一旁温柔提点，旁敲侧击，叫韩国公“自己”想到了这个办法。
  她昨日与韩国公一夜缠绵，本带着几分餍足与得意对镜梳妆，打扮得美丽多情，只等着韩国公下朝回家来跟自己报告好消息。
  韩国公太夫人想要断了安王府这门婚事，简直做梦！
  她不把阿琪给弄到安王府去，叫她面上光鲜内里苦，就对不住阿琪这些年对她的种种冒犯。
  当着众人的面儿，阿琪做着风风光光的世子妃，可是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肯定有苦说不出。
  安王妃的贤惠名满京都，众所周知的和气人儿，一个做儿媳妇儿的竟然在安王府过不下去，那绝不是安王妃的问题，而是阿琪的毛病，对不对？
  她对着银镜之中依旧风韵逼人的美人微微笑了一下，随手，心情很好地把一只漂亮的镯子满不在意地丢进面前的首饰盒子里去，却见韩国公笑眯眯地带着笑容，春风得意地进来。
  见他满面春风，柳氏心中一喜，知道韩国公这事儿成了，急忙拧着腰肢上前，脸上露出了一个妩媚动人，柔软体贴的笑容来，媚眼如丝。
  “国公爷今日可遇到了什么好事？”她娇笑问道。
  “大好的事儿，大好的婚事！”见柳氏面露笑容，与自己一般开心，韩国公感动极了，握紧了柳氏柔软纤细的小手儿，动情地说道，“也是你的喜事，是阿萱的喜事啊！咱们的阿萱，要嫁到安王府，做世子妃了！”
  第29章
  韩国公充满感动地握住了柳氏的手。
  柳氏微微一愣，觉得自己没有听清，再听清，顿时如遭雷劈。
  这说什么呢？
  安王世子妃？安王府的婚事？
  明明说好的是阿琪，怎么到了韩国公的嘴里成了阿萱了？
  且见韩国公这欢天喜地的样子，柳氏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眼前发黑眩晕，一瞬间险些站不住脚，脸上妩媚的笑容早就没了，苍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问道，“国公爷，你，你是在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没有听明白，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又觉得有点不敢置信，然而韩国公却笑容满面，怜爱地抚摸着柳氏那张美丽多情的脸，柔声说道，“我不是说了，咱们阿萱是我的宝贝？堂堂世子妃，这也不算是辱没她了。”
  他觉得自己对庶女格外用心。
  那可是安王世子妃，日后的亲王妃，与阿琪平起平坐，甚至能比阿琪更早地得到荣耀。
  毕竟，阿琪嫁的不过是嫡长孙。
  英王这样硬朗，轮到阿琪做那个王妃，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心里充满了爱与快乐，可是柳氏却忍不住连声问道，“您怎么想到阿萱了？国公爷，阿萱是庶女，哪里比得上她的姐姐呢？”这明显阿萱是被人算计了。
  她觉得浑身发软，嘴里多出几分血腥味儿的腥甜，努力挤出精神握着韩国公的手红着眼睛颤抖地说道，“阿萱知道自己的身份，哪里敢与姐姐比肩。国公爷……”她红了眼眶说道，“还是把这大好的婚事给大姑娘吧。阿萱，妾身只希望她能嫁一个寻常人家就好。”
  安王世子哪里比得上萧韦？阿萱这样的人品怎么能嫁给那种庸碌的废物。
  她之前对安王府有多么幸灾乐祸，现在就有多么惶恐。
  安王府，安王妃，安王世子，这样的日子，阿萱若是嫁过去，那简直是死到临头啊。
  安王府后宅之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眼瞅着安王世子都要被庶出的逼迫到脸上，那就是个火坑。
  柳氏希望阿琪此生悲惨，还开心得不得了，甚至还在那一日韩国公对太夫人提起的时候有意在韩国公夫人的面前晃来表达自己的幸灾乐祸，可是如今这婚事落在阿萱的头上，她觉得自己的心都灰了，恨不能一口咬死还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笑得爽朗的韩国公。
  她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谁才能动摇韩国公的意志，为什么韩国公突然不乐意把婚事给阿琪了，可是她却知道这婚事绝对不能留给自己的女儿。
  她紧张地看着韩国公，韩国公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没关系。阿琪定了英王府，安王府这婚事就给了她妹妹也就罢了。”他很爽快，也很得意。
  这帝都之中，有谁有他这样的福气，两个女儿都能嫁入王府，日后成为王妃？
  若说刚刚阿萱的婚事如同晴天霹雳，那阿琪竟然能嫁到英王府去，对柳氏来说简直就是五雷轰顶。
  “英王府，怎么会是英王府？！”她不能在太夫人面前侍奉，这国公府之中虽然有下人时常奉承她这个未来韩国公世子的生母，可是英王妃那样贵重，也不是她能够在近前窥视的，自然，英王妃与太夫人说了什么她是完全不得而知。
  想到之前英王妃来了国公府里的事，柳氏喉咙一甜，差点儿呕出一口血来，喃喃自语，突然抓紧了英国宫尖声问道，“大姑娘会嫁给英王府里的谁？！”瞧韩国公这样满意，莫不是……千万不能是……
  “英王嫡长孙。”韩国公已经从太夫人的面前知道了，漫不经心地说道。
  柳氏浑身冰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厉害。
  她此生快意，抢得了男人，争得了宠爱，生得出儿子，儿子出息主母又没有嫡子，只觉得是人生赢家。
  可是没有想到今日韩国公这一句，差点儿把她的心都给锤出来。
  阿琪那样不得韩国公宠爱，也没有兄弟做依仗，为什么却可以嫁入英王府，嫁给英王的嫡长孙？
  她百般筹码，可是一切的算计还有春风得意，只在阿琪这一桩婚事面前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眼眶酸涩，柳氏心都凉了，又觉得满心的绝望，甚至不必去多想就能想得到韩国公夫人会用怎样讥讽的模样来面对自己。
  她眼里滚出眼泪，虚弱地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跌倒在地上，努力攥紧了韩国公虚弱地说道，“大，大姑娘这婚事，婚事极好，妾身恭喜国公爷。只是长幼有序，嫡庶分明，国公爷……”她顿了顿，仰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强笑说道，“阿萱是庶出，又是三姑娘。府里还有二姑娘是嫡女，阿萱哪里敢与姐姐相争。”
  “我不疼爱阿恬，我只疼爱阿萱。这样的好婚事，自然要留给咱们的爱女。”韩国公含情脉脉地说道。
  柳氏瞠目结舌。
  莫非还要她感恩戴德说一句多谢国公垂怜？
  “还得多谢二弟给我出了主意，知道想到阿萱。”韩国公美滋滋地想到韩二对自己的一片真心，还有对阿萱的一片慈爱，心里格外满意了，微微颔首说道，“可见二弟还是知道我的心的。”
  他正被感动得无以复加，柳氏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顿了顿，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刺目的鲜血绽放在她的胸口，她的心疼得厉害，几乎忍不住地往后倒去。这一次她再也做不出贤良温柔，在韩国公的一声惊呼之中人事不知了。
  阿菀知道柳氏大病的时候，正岔开小短腿儿坐在明仪郡主的怀里，张嘴吃明仪郡主亲手喂给自己的蛋羹。
  她胖腮动了动，吞了蛋羹就乖巧地张开小嘴巴等待投喂，明仪郡主爱她爱得舍不得撒手，喂一口，眼睛就明亮几分。
  明仪郡主真是……打从胖团子回到京都才知道，原来喂养一只团子是这样幸福的事。
  她默默地在心里感激了一下三哥三嫂，越发欢喜地抱着阿菀给喂饭。
  作为娇气的小白花儿，怎么能自己吃饭呢？
  得娇养，好好儿地养，才能养出油光水滑儿的团子。
  阿菀理直气壮地梗着小脖子决不自己动手吃饭，吧唧吧唧，还时不时撅着嘴巴亲明仪郡主一口，甜甜地说道，“四婶对我真好。”她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对面和太夫人正在轻声说话的阿琪都看不下去了，抬手捏了捏阿菀的胖腮笑着说道，“你就知道甜言蜜语。”
  小嘴巴抹了蜜似的，早就成了“旧人”的阿琪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这团子。阿菀美滋滋地扭着小身子转头轻轻摇了摇阿琪的指尖儿说道，“要四婶把我养胖，过几天好去见英王府的表哥呢。”
  她嘴里的表哥当然就是要给阿琪定下的英王嫡长孙萧河了。
  这勋贵联姻之前，怎么也得先相看相看，不过明摆着去相亲多尴尬啊。
  不得当做若无其事，当做是“偶遇”啊。
  这时候，一只不会被当做电灯泡可是挤在相亲的俩人儿之间叫大家不要尴尬的团子就是最重要的道具了。
  且阿琪跟英王府的萧河相看的地点在京都外的佛寺里，可是怎么辨认彼此的身份呢？
  怀抱团子的漂亮姑娘，这就是阿琪到时候的身份特点了。
  阿菀觉得自己是一颗为姐姐的人生幸福无怨无悔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的好团子，强烈要求被好好养，养得漂漂亮亮，妄图用自己的美色迷住英王府的表哥，给自己挣一个听话可以尽情奴役……亲近的大姐夫出来。
  见了这么可爱的团子还不想娶她姐姐的男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呢？
  胖团子美滋滋地捧着胖腮，觉得自己的魅力无穷，扭着小身子哎呀哎呀地，那骄傲得不得了。
  阿琪顿时笑了，她也不羞涩，当着揶揄地看着自己的明仪郡主的面儿大大方方地说道，“那是得把你养得更漂亮，到时候都拜托给你了啊。”她这样不扭捏，对和萧河见面十分欢喜的样子，明仪郡主就在心里赞了一声。
  谁不喜欢这样大方的姑娘呢？
  她的眼底多了几分笑意，越发抬手把怀里的小宝贝儿给抱紧了，太夫人也在一旁微笑。
  她只觉得如今这样才是心满意足。
  因此当知道韩国公命人急忙出府去求了太医，来给爱妾看病，柳氏据说现在昏倒呕血，太夫人就哼笑了一声。
  “一个妾，他倒是紧张得很。”一个国公府的小妾竟然还敢请太医来看，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呢？太夫人抬手叫一个丫鬟上前来冷冷地说道，“去把人给拦住，出去医馆寻个大夫来就是。这府里头，我但凡懈怠了几年，如今一个妾也敢请太医来看病了！她还配不到这样的身份，简直给咱们国公府丢脸。”她从前对韩国公胡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对柳氏这样刻薄，阿菀歪头看见太夫人这一次竟然当真开始约束柳氏，不由自主地眨了眨圆滚滚的大眼睛。
  那个什么……
  若是那位柳氏美人儿一睁眼，发现给自己看病的是个普通的大夫而不是太医，又是太夫人直言她一个妾侍配不上……
  怕不是又要呕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