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侦缉_分卷阅读_117
  杜鹃看了看周围,其他的老人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休闲娱乐活动,陈巧珍这一角倒是挺安静的,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在这里聊一聊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咱们就在这里聊聊吧。”杜鹃对她点点头,在陈巧珍身边的小圆桌旁落了座,“我们会长话短说,尽量不占用你太多的时间的。”
  陈巧珍冲她摆摆手,笑了笑,态度挺温和:“那倒是没什么,我现在一天到晚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时间,而且我也大概能猜到你们找我都能找到这里来能是想要跟我聊什么,我觉得挺好的,有这么个机会能说一说过去的事儿,可能我心里面也能舒坦不少,要不然总那么憋着,我自己也有点快要吃不消了。”
  “陈阿姨,你能猜到我们过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儿?”唐弘业也在杜鹃身边拉了椅子坐下来,听陈巧珍这么说,不禁有些吃惊。如果说她现在还是在幼儿园里面上班的人,当然是不难猜出来他们的来意,可是作为一个退休已经有好几年的人了,难不成这个看起来温温吞吞的老太太,消息竟然如此灵通么?
  陈巧珍点点头:“是啊,我觉得我猜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这么跟你们说吧,我这一辈子过的都是风平浪静的日子,没有过什么特别大的风浪,能让警察特意跑过来找我一趟的事情,那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都是明摆着的。说真的,我一直都挺希望能有人来问问我那件事的,这样我心里会比较好受一些。”
  这已经是短短几句话当中,陈巧珍第二次流露出来自己有那种有心理阴影和精神负担的意思了,很显然,陈巧珍要提的事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不知道她想要提的,跟他们想要问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回事。
  “那咱们都这么有默契了,陈阿姨,你就想说什么说什么吧,我们听着。如果有什么我们额外想要了解的,我们就再问。”唐弘业对陈巧珍说。
  陈巧珍点点头,把手上的杂志慢条斯理的放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说我这个人,一直都觉得良心不安,但是又胆小怕事,就希望能有人主动过来找我问起这件事,追究起这件事,结果现在你们真的来了,我这一张嘴,倒有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你们是为了范季影的事来的吧?”
  没想到陈巧珍猜到的和他们想要调查的,还真的是同一件事,或者说同一个人。杜鹃和唐弘业略微有那么一点点诧异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点了点头。
  见他们点头了,陈巧珍似乎也心里更有数儿了一些,她又叹了一口气:“唉,这事都已经好多年了,差不多十年有了吧!我经常就会想起来,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责怪自己太软弱,当初如果我能有勇气的站出来,是不是良心上能够过得去一些?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用,对方一家人很贪婪,范季影和她老公当初提出来的解决方案也恰好是人家想要的,这就属于一拍即合的意思,不管我的良心过得去还是过不去,人家都觉得得到了很圆满的解决,我自己呢,也工作没受影响,后来顺顺当当的就退了休,也算是保住了晚节,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这要是还活着的话,估计小学已经毕业,要上初中了!”
  杜鹃和唐弘业这还是从着手调查一来,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一点有关于范季影当初到底做过什么的一点点信息,所以都感到有些兴奋,又不得不都保持着一脸的淡定,不动声色的瞪着听陈巧珍继续说下去。
  “在我还没有退休之前,当园长那阵子,在我看来,摸着良心说,范季影算是一个挺不错的老师了,个人素质和学历什么的,那都没得说,工作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出事那阵子,我觉得她应该是家里头有什么事情,所以让她的精力被牵扯了很多,就有些恍恍惚惚的,上班时间里面总是心不在焉,我提醒过她几次,她都说她会很快调整好的,没有问题,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她也不肯说,我看人家一直挺回避这个问题的,就没有追问,结果后来就出了事。”
  “出事的是范季影班上的孩子,对吧?”杜鹃顺势往下问,虽然实现他们对于到底范季影有什么问题一点都没有打听到,但是从方才陈巧珍的话里面已经流露出来了,所以不难踩出来,“当时的具体情况你还能记得么?”
  “记得,每次想起来我心里都不好受。”陈巧珍叹了一口气,“就像你们查出来的一样,当时出事的是范季影班级里面的一个小女孩儿,那孩子挺可怜的,我还有一点印象,是一个特别特别老实的小女孩儿,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一点蔫蔫的,那个时候上小班,瘦,特别瘦,有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就好像那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小孩儿,是塑料做成的娃娃活过来了一样。”
  “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你对这个小孩儿的特征还记忆这么深刻!”
  “是啊,没有办法不深刻,就算是在没有出事之前,我对那个小女孩儿也一直都是有印象的,你们想一下,现在大部分都还是家里头四个老人,两个大人,一个宝贝儿,我们园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是那种不管高矮胖瘦,至少穿的用的一看就知道照顾得非常精心,而且也都被宠得很有自信也很有个性,像那个小女孩儿那么瘦小,那么不声不响的蔫儿孩子,真的是不太多见的。而且就是因为出事的是那个孩子,所以后面才能那么无声无息的解决掉,否则换成别的小孩儿,估计早就要闹得满城风雨了,我们园也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度过危机。”
  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不过,当然了,如果换成是别的孩子,估计也不会闹出那么一档子事儿来,可能也就什么都可以避免了。”
  “能说一说当时的具体情况么?”唐弘业对陈巧珍说。
  陈巧珍感慨了一番,被唐弘业这么一问,赶忙把思绪给重新拉回来:“哦,你瞧我,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了解清楚了,所以也没着急说具体的细节。当时那个小孩儿,我现在一下子还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但是模样我一直都有印象。那个孩子是我们幼儿园里面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孩子之一,平时接送也好,幼儿园有什么事情需要通知家属过来帮忙或者参加的,都是她的爷爷和奶奶,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这本身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园里当时也有不少孩子是那种父母在外地工作,只不过这孩子的爷爷奶奶特别不上心。”
  “不是我有心想要替谁说话,范季影原本真的是一个挺有责任心的人,就这个孩子,之前就有过好几次,到了放学时间,其他人的家长都来接孩子放学回家了,就只有这个孩子家里没有人来接,其他人都走光了,幼儿园打更的都准备要锁门了,几乎每次都是范季影陪着那个孩子一起在门口等着,还有一次是范季影查了那个孩子登记的家庭住址,给一路送回家里去的,那孩子的爷爷奶奶都忘了要接孩子的这件事儿了,孩子送回家之后也是一通互相推诿。但是出事之前,范季影本人的精神状态就已经不是特别好了,经常会出现恍惚,所以那一次……就出了事了……”陈巧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眶有些湿润。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摇摇头,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孩子是在幼儿园班级里面出事的吧?”杜鹃问。
  “是啊,具体是怎么回事,都是一群小孩儿,真的是吃不准到底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陈巧珍说,“后来出事之后,我们也问了班级里的小朋友,最后一次看到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那些小朋友回忆说他们等家长的时候在玩捉迷藏,然后他们的家长来了,他们就走了,不知道后来那个出事的孩子什么时候走的。我们后来事后分析,应该是那个孩子藏起来,等着别人找,结果范季影当时状态不对,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到还有孩子没有走,直接锁了教室门就下班了。”
  “可是……那孩子的家里人没有找过来么?幼儿园不是有打更的人值班么?”杜鹃已经隐约猜到了后面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什么样的,不禁有些吃惊。
  “所以说,这件事其实要真的追究起来,责任也是属于一半一半吧,范季影占了一半,另外一半一点疑问都没有,肯定是那孩子的爷爷奶奶的。”陈巧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这么久以来,始终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件事的原因之一吧。我事后问过范季影,范季影说她那天看过了,教室里面没有小孩儿了,所以她就锁门走的,班级里另外的一个老师那天家里有事,比平时早走了半个钟头,要不然也不至于就那么寸。估计当时小孩儿是躲在哪里没出来,教室是在三楼,打更的是在一楼的门卫室里面,所以估计孩子就算是哭喊了,下面也听不到。”
  “一晚上孩子的家里人都没有找过来么?”
  “没有,第二天早上发现孩子的时候,孩子都已经凉了,根本就一点抢救的余地都没有,范季影吓得要命,所以当时是我处理的,我先把范季影单独留在了我办公室里,让她联系一下她老公,他们家据我所知,所有大事情都是她老公负责拿主意的。另外一边我也联系了孩子的爷爷奶奶,结果孩子的爷爷在外面跟人喝酒喝多了,我打电话联系的时候都还没醒酒,奶奶呢,出去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根本就没回家,两个人都以为对方会负责接孩子,竟然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那孩子是怎么死的?后来报案了么?”杜鹃皱了皱眉头,根据她掌握的情况,即便是在十年之前,也没有查到涉案人恰好就是范季影的刑事案件记录。
  “没有报案,如果当时报警了,报案了,可能我现在也不会觉得心里面这么过不去这个坎儿,说不定就会觉得想开了一些了呢。”陈巧珍摇摇头,“当时孩子的爷爷和奶奶都还没有来呢,范季影的丈夫就来了,一听说这件事,就立刻做了一个赔偿的计划,说等孩子的爷爷和奶奶来了之后,先跟家属沟通一下,如果沟通不了,再让我报警。他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就答应了。后来孩子的爷爷和奶奶过来,先是一通哭天抢地,说要让我们幼儿园偿命什么的,范季影的丈夫跟他们谈了一会儿,她丈夫那个人还挺懂得怎么做思想工作的,能专门挑着对方的性格特点来沟通,最后沟通的结果就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也同意不报案了,范季影家给他们赔一大笔钱,然后帮他们搞定孩子的死因问题,能让他们给孩子顺利的处理后事。”
  唐弘业和杜鹃简直听傻了,两个人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还能不能记得,范季影的丈夫跟孩子的爷爷奶奶沟通这些,前前后后一共花费了多长时间?”唐弘业赶忙问。
  陈巧珍想了想,语气有点含糊的说:“这个我还真有点说不准,毕竟过去的时间有点长,反正最多最多也就那么两三个钟头吧,就解决了,到了中午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范季影的丈夫还带他们出去吃的饭。”
  第五十八章 当年死因
  【嘤嘤嘤,抱歉抱歉,又忙的忘了时间了。。。我自罚三杯。。。豆奶。。。】
  这可真的是让杜鹃和唐弘业连该做什么样的反应都快要不知道了。
  虽然说他们两个人的年纪都还不大,谈不上为人父母,养育子女这样的事情,但是他们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二十多岁,也是从小在父母亲、祖父母身边长大的,受到过多少家里面老人的关爱,别说是伤及性命的这种严重程度了,就算是普普通通的磕磕碰碰,老人心疼起来,那严重性也会被放大无数倍。
  先是老夫妇两个人都没有挂记着接孙女的事儿,居然把孩子给忘在了幼儿园一夜,在第二天得到通知之后,也令人大跌眼镜的在短时间之内接受了林杰提出来的条件,为了一大笔钱就爽快的放弃了追究范季影责任的权利,甚至还跟着林杰他们一起出去吃饭……这可真的是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那孩子除了爷爷奶奶之外的其他家人呢?父母没出面么?”杜鹃觉得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就算现在迫于工作压力,很多孩子都是由老人来帮忙养育和接送的,但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出现,也一定是父母会出面去解决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竟然从头到尾就只有爷爷奶奶出面的。
  “后来来自的父亲打过一个电话来,说他同意父母的做法,孩子出事纯属意外,所以既然能够私了处理,他们就不再追究幼儿园这边的责任了。”陈巧珍回忆着说,“那孩子的爷爷奶奶后来还特意给送过来一个字据,证明孩子是自己出的事,所以家里后续也不会追究幼儿园或者范季影本人的责任。那个字据原本我是收着的,后来范季影跟我要,我一想,还是给她比较合适,毕竟这件事是她丈夫负责出面摆平的,这么做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怕给我们幼儿园惹麻烦,而是把自己老婆的麻烦给结局掉,那我也不能那么不懂事,就把那个保证书给了范季影,到后来我退休,她接替我,这件事就更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孩子当时的死因是什么?”杜鹃问陈巧珍,她觉得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被锁在了空荡荡的教室里面,肯定是会受到非常大的惊吓,但是只是一夜的功夫,到了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孩子都已经死了,连抢救的余地都没有,这中间肯定存在某种意外,并且是那种致死速度比较快的类型。
  更重要的是,杜鹃猜测这种意外应该也不是摔伤大出血的那种,毕竟当时现场如果是血流成河,孩子有很严重的外伤那种,林杰想要摆平也不是什么易事。
  “这个事情我倒是记得很清楚,”陈巧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啊,是啃了放在教室里面的一盆秋水仙,这都是后来检查的时候查出来的,估计啊,小孩儿晚上被锁在这里了,哭闹累了也没有人听见过来找她,实在是太饿了,就在教室里头找东西吃,当时教室里头不光是那一盆花,还有另外有两盆忘了是什么了,大概是芦荟之类的东西,都是老师没事儿种的,都被啃了个乱七八糟。”
  一听到“秋水仙”这三个字,杜鹃和唐弘业都觉得心里面咯噔一下,好像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林开朗这一次的事情,很显然就是从这里来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呢,出事的林开朗是范季影的孩子,并且死于秋水仙【hx】碱的毒性,这几乎就和十来年之前幼儿园里面出了意外的孩子如出一辙。
  “这……后来范季影的丈夫是怎么把这件事的责任给从幼儿园和范季影身上给剔除干净的呢?”唐弘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如果是因为误食了秋水仙,公安局那边不可能查不出来死因的啊?范季影他们家是怎么疏通的关系?”
  “这个我还真的是知道一点,他们当时没通过公安局,范季影的丈夫说通过公安局不好办,所以他是直接在哪一家医院来着,找的人。我记得当时的说法是,医院那边范季影丈夫的熟人检查完那孩子的情况之后,也挺惋惜的,说这要是再早个一两个小时开门发现她的话,说不定还是有救的,那个花中毒虽然会死人,但是可不会短时间之内一下子就死掉了,这中间有一段非常痛苦的过程,像是那孩子这么年幼的话,时间可能比成年人要短一些,那也要三四个钟头。那孩子被他们给带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听医院里头的医生说,她的体温比咱们一般人的平常体温就低了几度,还没有冰凉冰凉的呢。”
  杜鹃听到这里,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陈巧珍或许并不了解这种迹象意味着什么,她确实明白的。就算自己并不是从事着专门的法医工作,毕竟作为一名刑警,和法医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出现场的时候也会接触到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杜鹃很清楚,就像医院里的医生说的一样,那孩子误食了秋水仙的时间应该并不是特别早,恐怕是到了凌晨时分,又累又饿,才会迫不得已的在班级里面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在经历了一番痛苦折磨之后,最终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生气,而这一切距离她被人发现恐怕就只间隔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
  要知道,陈巧珍提到当时教室里的秋水仙开着花,而秋水仙的花期是八到十月,考虑到幼儿园有暑假,所以孩子出事应该是在九月份或者十月份,这两个月的a市,气温还是比较怡人的,室温也不冷不热,即使是在夜间也并不会给人特别冷的感觉,所以说在这样的室温环境下,结合幼童在死后体温下降的速度比成年人更快,那么这个孩子在被带到医院里去走过场的时候,的确是才刚死没有多久。杜鹃甚至有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她怀疑在这个孩子刚刚被人发现的时候,孩子本身是不是只是奄奄一息,还没有彻底的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只不过出了事之后,在现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考虑到先报警或者叫救护车,而是生怕幼儿园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会惹来麻烦,所以率先联系的竟然是范季影的丈夫林杰,以及孩子那一对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不靠谱的祖父母,这中间就浪费了很多的时间,再加上双方讨价还价谈条件,等到这一群人终于把条件谈拢,开始进行下一步的处理时,孩子就已经是医院里医生见到的那个状况了。
  当然了,这些现在也都只能假设一下,没有办法去验证。
  “范季影的丈夫不知道是委托了什么人,反正最后这孩子就算是在她自己的家里面不小心啃了爷爷奶奶种的秋水仙,结果中了毒,爷爷奶奶没有文化,以为孩子只是普通的吃坏了东西,加上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是特别方便,大晚上的也不愿意出门,就没有着急带到医院,想等天亮了再去,没想到等到天亮了之后孩子就不行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救不过来了。”陈巧珍说,“所以这样一来,就纯属意外,然后医院也给开了死亡证明,就顺顺利利的跟公安局那边也办好了手续,就把孩子给送去火葬场火化了,说是早点让孩子安息。”
  “这些是在孩子的父亲来过电话之前,还是之后的事儿?”唐弘业问。
  陈巧珍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件事虽然让她印象深刻,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让她一下子回答这么细节的问题,她也没有办法记得那么清清楚楚,需要仔细的回忆一下,才能够重新想起来。
  幸好陈巧珍只有六十多岁,记性还并没有衰退的太厉害,在一番回忆之后,她还是把当时一切过程的前后顺序给回忆了起来:“当时是林杰先和孩子的爷爷奶奶谈的条件,爷爷奶奶有点动摇了之后,打电话联系的孩子父母,之后又跟林杰谈了一阵子,这一部分我都没有参与,怕给自己也给别人都添麻烦,我猜应该是对之前谈的赔偿有些不太满意,有谈过之后,孩子的爷爷奶奶又跟孩子的父母通了一次电话,这一次估计那边也没有什么意见,所以就达成一致了,然后才是去医院检查,开各种证明,把孩子送去火化的这一系列。当时我还挺关注这件事的,虽然说我不是直接责任人,但是当时幼儿园的园长是我,如果这时候出了什么对幼儿园名誉损害特别大的事情,我也免不了要跟着担责任的。”
  她用手指关节在眼角沾了沾,把刚刚要流出来的眼泪轻轻擦掉:“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胆子小,承受能力差,所以当时我就害怕抖出去不好,范季影和她丈夫后来也做了我不少工作,跟我说,这件事本身孩子的家里人也是要负一半的责任的,所以现在这样私了,对谁都有好处。我知道他们是怕我把这件事情给抖出来,所以拉我做他们的同盟,我也不想惹事,所以就答应了。但是这么多年来,我的良心就没有安稳过,有的时候看到跟那个孩子长得有点像的小孩儿,就觉得好像是那个孩子在我面前了似的,到后来,我感觉我自己都记不清楚那个小孩儿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所以就变成了看哪个小孩儿都像那孩子。”
  她叹了一口气,抬眼朝活动室另一侧那些热热闹闹玩在一起的老人看了看。
  “你们看我这个年纪,像是需要来住老年公寓的人么?”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沮丧也很难过,“我觉得这可能也是报应吧!这么多年我心里面始终就有这么一个心结,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现在都已经忘了那个小孩儿长什么样了,结果看所有三四岁的孩子都觉得像是她,之前没来这里住之前,我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都快要精神出问题了,我不能出门,只要出了门,不管是小区里面的小孩儿,还是路上遇到的,或者是商场超市那种地方,所有的三四岁大的孩子,在我看来都像是那个孩子一样,简直快要让我崩溃了,我一夜一夜的睡不了觉。后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能让我看不到小孩儿的,就是这里了!”
  杜鹃和唐弘业也叹了一口气,陈巧珍当时作为幼儿园的园长,知情不报,这肯定是非常错误的做法,不过从她这样一个间接被扯上关联的人都会这么多年始终存着这样的一个心结,甚至都已经影响到了精神和心理的健康程度,至少也说明她是一个良心未泯的善良人。
  反观范季影呢?除了从张姝颖那里听说的,在出事之初的一段时间,范季影会因为这件事做恶梦惊醒,需要林杰安慰和陪伴之外,似乎后来就已经从那件事里面走了出来,不再被困扰了,并且自己家的小日子还过得有声有色。
  “之后这么多年,一直到你退休之前,那个孩子的家人都没有再就这件事找过任何任何人的麻烦是不是?”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算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唐弘业还是决定问一问陈巧珍,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嗯,那家人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具体的数字我不知道,不过我猜范季影的丈夫应该是给了他们家不少钱,所以他们估计是真的不想计较了吧。”陈巧珍表情有些复杂的说,估计一方面觉得对方不追究这件事,让她免去了很多的麻烦,也不用担心声誉受损,但是另外一方面,她也觉得这一家人在收了钱之后就对孩子的一条命不那么在意了,这让人觉得很唏嘘,也很难过。
  “处理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中,孩子的父母都没有露过面对么?”杜鹃问。
  “嗯,”陈巧珍点点头:“我记得那家的爷爷奶奶对孩子也不怎么好,过去听幼儿园的老师说过,那家好像是嫌那孩子是女孩儿,所以才不怎么上心的。”
  第五十九章 如此相似
  “那一家人,是爷爷奶奶有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全家都是这样?”唐弘业问,“那孩子三四岁的话,出事之前是刚入托还是有一阵子了?这期间除了爷爷奶奶之外,父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么?哪怕是一次也没有过么?”
  “那孩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两岁就被送来的,所以比班级里面其他的大部分孩子都小一点,而且来幼儿园的那一年的时间里,至少在我的印象当中,除了她的爷爷奶奶之外,好像就没有看到过她的其他家人,估计应该也是不太把这个孩子当回事儿吧,不然的话,工作再忙,也不至于一年到头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陈巧珍摇摇头,“而且,我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真要是心里面记挂着孩子的那种父母,不可能察觉不到老人对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那么放在心上,假如那孩子的父母真的特别在意她,我觉得也不至于都到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了,也没有露面,至始至终就把孩子完完全全丢给祖父母来养。”
  她说完之后,纠结了一下:“我当初还听说了一件事,但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没有印证过,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跟你们说。”
  “没关系,尽管说,是真是假,这个我们事后会去确认的,不需要担心责任的问题。”唐弘业对陈巧珍点点头,示意她不用有顾虑的尽管放心大胆的说。
  “是这样的,我当时听说啊,那个小女孩儿的家里头条件并不是特别好,否则也不会父母亲把孩子留给老人带着,自己在外面拼工作,然后听说好像是范季影的丈夫提出来赔偿之后,孩子的爷爷奶奶就跟孩子的父母那边沟通了一下,孩子的父亲当时正好是工作遇到了一点麻烦,想要自己做点什么,按照现在的话说就叫做创业吧,正好是需要用到这一笔钱,所以才会提出要加价,否则就不能同意私了,还好范季影的丈夫拿得出来那些钱,答应了那边的条件,所以两边就谈妥了,甚至还写了我之前跟你们提起过的那个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保证书。”
  “对了,陈阿姨,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一问你的看法,”杜鹃听完了陈巧珍的话,开口问,“在你看来,你觉得范季影和她丈夫的感情怎么样?”
  “这个……你让我怎么说呢……”陈巧珍露出了一脸为难的尴尬笑容,“感情的事情,都是很主观的,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毕竟每个人的想法和追求都不太一样。我个人觉得范季影和她的丈夫应该是属于相敬如宾的那一类吧,只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觉得相敬如宾是什么好词儿,虽然说这个词很多的解释都是好的,说是对待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要像对待宾客一样的周到,一样的尊敬,但是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有谁对待宾客是百分百的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呢?对待宾客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种脸面上理解上的需要,不是什么真情实感的付出,我觉得夫妻二人在一起,相濡以沫,琴瑟和鸣,这都很好的,但是相敬如宾么……”
  “你的意思是,范季影和她丈夫的感情好,是比较流于形式的那一种?”
  “对,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我还没退休的那个时候,她上班下班,她丈夫经常车接车送,见了园里的同事也会比较客气的打招呼说话,话里话外都是挺宠着范季影的那个意思,当时园里好几个未婚的女老师,都特别羡慕,觉得希望以后能够嫁的像范季影那么理想。不过我作为一个过来人,上了年纪的人,我倒是觉得范季影的丈夫对她有点流于表面,就好像是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一样。”陈巧珍说着自己的看法,“后来出了那个孩子的事情之后,范季影就第一时间去打电话联系了她的丈夫,她丈夫也很快赶过来了,但是怎么说呢,范季影在那个时候,感觉并不像是闯了祸,六神无主,终于盼到了自己的老公过来帮自己一起想办法解决的那种,反倒好像是很担心,很害怕,怕她老公责怪她似的,战战兢兢,在她老公面前小心翼翼,特别的谨小慎微,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你知不知道,在那一段时间里面,范季影为什么精神状态不太好?为什么会出现恍惚?”杜鹃提起了之前陈巧珍说过的一个细节。
  陈巧珍摇摇头:“这个范季影可没有说过,那阵子她的状态不太好,我还跟她特意谈过话,问问她是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她也没跟我说过,一问就光是哭,哭得特别伤心,哭完了又说自己没有事,就是心情不好,没有什么,过一阵子自己就调整好了,让我不要担心,她肯定没有问题。我觉得她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挺靠谱的,从来没有让我操心过,也算是我们幼儿园的骨干教师了,给人的感觉也是很聪明的,所以就没有太担心,没想到后来就真的因为她的魂不守舍,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自责了很长时间。我猜,她那段时间那么心神不宁的,可能是跟家里有关系,主要是她的丈夫。”
  “哦?那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猜测呢?”杜鹃问。
  “因为按照咱们正常的反应来说,原本如果因为别的事情心神不宁,现在又出了新的事情,而且还是性质这么严重的事,肯定会更受打击,更加精神恍惚吧?结果她倒是跟我猜的正好反过来了。一开始出事的时候感觉还是挺惶恐的,结果等到她老公来了,开始积极的跟那个小女孩儿的家里人协商的时候,她好像就忽然不那么慌了,等到协商有了结果,达成了一致之后,她就好像真的放松下来了似的,过后在单位也跟没事儿人一样。但是我作为当时的园长,即便不是直接责任人,我都胆战心惊了好长时间,她倒是比我还淡定,所以我就觉得她之前那么魂不守舍的,肯定是因为跟她丈夫的感情或者关系出了什么问题,后来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之后,之所以她反倒淡定下来了,是因为她觉得她老公还是挺在乎她的,有事情的时候会跟她一起承担,所以至少这方面的心结就算是解开了。”
  虽然这只是陈巧珍一个人主观上的猜测,但是杜鹃却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一点也想不起来么?”唐弘业问。
  陈巧珍摇摇头:“确实是想不起来,不是我明明知道又不肯跟你们说。你们想,我连这件事都已经对你们和盘托出,没有一点保留,又怎么可能在这种细节上面打埋伏呢?我的记性其实还是比较不错的,就算现在岁数大了一点,也还不至于那么健忘,但是那个小孩儿,我原本对她的印象就只是停留在总是看到她唯唯诺诺,可怜巴巴的样子上,幼儿园里面当时就有那么多的孩子,后来一直到我退休前,出出进进又有那么多的孩子,我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住姓什么叫什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之后,我就更是没敢去特意强化这个孩子叫什么的记忆,可能是总觉得如果我记住了她叫什么名字,那以后我就会负罪感更强吧。”
  “那你能把出事的大概时间区间帮我们回忆一下么?这样我们调查起来也多少能有个方向。”杜鹃看得出来,陈巧珍应该不是在说谎,并且她似乎在这件事情上面,也没有说谎的必要,所以就只好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行,那我帮你们想一想。”陈巧珍点点头,她回忆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些疑惑的抬眼看了看面前坐着的两个人,“我能不能问你们一句,你们为什么忽然跑来找我问当年的那件事呢?这都过去十年了,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杜鹃犹豫了一下,陈巧珍在当年的那件事里面,或许知情不报的责任是有的,但是造成了孩子死亡结果这件事情上面,她并没有任何的责任需要去担当,可是她却已经足足自责了十年,这大概已经可以算是对她当初做出选择的一种惩罚了。
  现在假如告诉她,他们过来了解当年的事,是因为范季影的儿子遭人杀害,谁知道这位退休多年的老园长会不会把这件事直接联想到了为当年的事情寻仇,并且因为担心自己的子女同样存在危险而担惊受怕。
  造成这样的恐慌,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
  “是当年遭遇了意外的那个孩子,她的家人有想要追查一下当年的直接责任人是谁的。”考虑到那方面的顾虑,杜鹃临时编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理由。
  “那孩子家里终于有良心发现,不止盯着补偿款看的人了么?”陈巧珍愣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面竟然透着一种惊喜,“但是孩子都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了,这事儿还有办法查清楚么?如果能查清楚,倒也真的是一件好事了,至少可以对得起那么小就出了这种事的可怜的小女孩儿。”
  她停顿了一下,可以看得出来是有那么一点点犹豫的,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假如你们查到最后,觉得我在这件事里面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就尽管来找我吧,我肯定老老实实的接受惩罚,绝对不躲不跑。当年我选择帮他们一起隐瞒事实真相,说白了就是怕自己到了还有几年就要退休的时候,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让幼儿园的名声在我管理期间被败坏了,我虽然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收过范季影的,但我也算是动了私心的,所以接受惩罚也是我应该承受的。”
  “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的有价值的信息,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杜鹃说。
  陈巧珍长叹一口气:“如果那个小女孩儿的事情,真的能有一个交代,我的良心也确实会好过一点,至少不用好像一个精神病人一样,特别害怕看到小孩儿,不瞒你们说,我家里人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呢,说我家的儿媳妇怀孕了,我是有开心又难过,开心是我终于也要当奶奶了,难过是……就我这种精神状态,我哪敢去看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啊!这下好了,不管你们后面追不追究我的责任,只要我能把这个心结给解开,以后我也可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
  随后她就又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具体的日期,最终把那个小女孩儿出事的时间给压缩在了不到半个月的区间当中,虽然不算特别精确,但是对于一个间隔了大约十年的事情而言,已经算是不错的一个答复了。
  在帮杜鹃和唐弘业提供了大概的日期之后,陈巧珍又想到了另外的一层担忧。
  “我听说,范季影现在自己当了园长之后,她的丈夫发展得也是相当不错,条件和当初比,又是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好像还挺有点能量的……那个小女孩儿出事了那么久,家里当初看起来也不是条件多好的样子,有胜算么?不会折腾了半天,最后又是这么不了了之了吧?”她有些担忧的问,“那会不会有人打击报复什么的啊?”
  “没有关系,你不要有这种顾虑,有什么和那件事情有关的其他情况,可以随时打电话联系我们。”唐弘业冲她摇摇头,拿出自己的名牌递给陈巧珍。
  陈巧珍接过去很仔细的收好,然后又开口拜托他们:“假如这件事有了一个结果,也希望你们能够告诉我一声,我心里也就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