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神君好乘凉_分卷阅读_138
  她微微一笑,坦然回答道:“曾经是很喜欢的……可是他太让我失望了。”
  她叹一口气,不再说下去:“我们快去吧,凤君要等急了。”
  从山麓到山顶,雪越下越大,快到山顶的时候,姨娘停住了,寻了个凸起的大石头,拂了拂上面的雪,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地冲我们笑道:“凤君不让我踏足禁地,只能到这里了。”
  她朝我挥挥手:“阿择过来。”我凑过去,看着她姣好的的面容,她压低声音对说,“你长大了,待会儿看着点你娘,有什么事记得传音叫我——还有,不管那个人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不要放在心上。”又替我整了整领子,温声道,“去吧。”
  我是佩服姨娘的,她什么都不瞒我,甚至连她一剑穿了父亲的心脏,废了他满身修为,打死了父亲的情人最后使他囚禁于此都告诉了我。她眸光坦然,可是面对我的时候,却有一丝不该有的羞愧。
  我只是看着她的脸想——姨娘她会笑,会嗔怒,看起来顶多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根本不似她描述的那么凶,想也想不到。
  母亲牵着游神的我来到山顶,这里风雪压境,渺无人烟,仙界有一座特制的牢笼,关押着我的父亲。传说他与魔女勾结,欺瞒众人,冤枉忠良,诛杀功臣,颠倒是非黑白,为人所鄙。
  到了那牢门前,母亲放开手,背过身去,对我冷淡道:“进去吧。”
  我震惊地看着母亲,原以为她会大哭大闹,大叫大嚷——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漠然的表情,仿佛连看一眼,都使她感到恶心和难受。
  我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这座雪牢很低,像神君那样高的,可能要弯着腰才能进去,里面光线昏暗,又湿又冷。
  末端只有一个房间,侧对着洞口。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房间以透明的坚冰隔开,露出里面的人影。
  出乎我的预料,这座牢笼很大,足够在里面站起来自由走动,里面倚着墙坐着一个人,手脚都没有被镣铐锁住,但他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胡子长得像乱哄哄的蓬草,头发也没有好好梳过,正阖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睡着。我一见他,脑海里就浮现出“落拓”两个字。
  这就是我的父亲吗?姨娘说,我父亲曾经是个挺拔疏阔的神君,我皱皱眉头,叫不出口:“喂!”
  我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大殿里,他慢慢睁开眼睛,眼里先是无神,然后是浓浓的警惕,打量着我,最后,他无所谓地再次闭上眼睛。
  “喂!”我不甘心地再次叫他一声。
  “谁……”他抬了抬眼皮,讽刺地勾起嘴角,“还有闲心来探望在下。”
  我鼓起勇气瞪着他:“他们……他们说……”我的声音越来越艰涩,“你是我爹……”
  他的眼睛猛然失神,望着我,随后是深重的茫然。
  我提醒道: “我娘是清章殿的流觞。”
  他看着我,嘴角的嘲讽愈加刺眼,“谁带你来的?”
  “我娘,还有……姨娘。”
  “姨娘?”他小声玩味了这两个字,许久,才冷笑道,“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如此好管闲事。”
  我惊异于他们的默契,我不曾提过姨娘的名字,可是他看起来一下子就知道了姨娘是谁。
  我听说,年少的爱恋总是刻骨铭心的,难道对他也一样?
  第104章 番外2:季择(三)
  “你知道她是谁吗?”我不服气道。
  “怎么不知道?”他语气讥诮,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转而打量着我:“你多大了?”
  我按照姨娘的交代,尽职尽责地、竹筒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绝:“我叫纪择,今年二百岁了,从前母亲带我住在昆仑,现在搬回清章殿住了,我在火莲子座下修学,已经练过了基础术法,还会用短剑,师尊夸我有天赋。我认识了好多佛门的小伙伴……”
  他听着听着,似乎走神了,许久,才艰涩地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声音:“……何必。”
  我生气极了:“你恁的不识好歹,要不是姨娘劝我看你一眼,我压根就不想来。”
  他看我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你讨厌我?”
  “是,我讨厌你,你是个大坏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低低的:“你的姨娘这样告诉你的?”
  “不。”我气鼓鼓道,“姨娘说,你不是坏人,只是‘爱错了人’‘没想清楚’‘犯了错误’,她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净会给你开脱,开脱得神君都不高兴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沉默地地望着远方,我以为他不再会开口的时候,他开口了,嗓音有些沙哑:“她恨我吗?”
  “她说不恨,说你们扯平了。她原来是喜欢你的,可是你太让人失望了。”我忍无可忍道,“你问这个有什么用,你不是只喜欢那个魔女吗?”
  他的身体战栗了一下,闭上眼睛,呼吸急促起来,双手紧紧捏住自己的手腕,“卡啦”一声便把自己的手折断了。
  温玉吗?
  那个在他受伤之后,弃他如敝履,一眼都懒得看他,终于戳破了温情假面的魔界公主……
  都是假的,他自以为是的爱恋,全部用在追逐这些泡沫上了,她是个幻想中的虚影,故意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接近他,利用他,最后却全身而退。
  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是脱胎于凉玉的,从头至尾,被骗得团团转的只有他。
  他这个人此生,有眼无珠,买椟还珠。
  我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强烈,下意识退了一步,“对不起……”
  他摆摆手,脸色灰败。
  他的眼睛慢慢从失神中恢复过来,靠在墙上喘息了很久,才道:“你娘过得怎么样?”
  “她过得很好,你不必挂心。”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又过了许久,又轻轻问道:“她呢?”
  我的目光落在他青黑的胡茬上,他这个模样,与姨娘说的提拔疏阔半点沾不上边,玩弄衣服上的纽扣,嘟囔道:“哼,你更不必担心姨娘了,神君恨不得日日管着她,生怕让别人觊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