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庶能生巧)_分卷阅读_515
  赵栩熟门熟路地望二门走去,越走越快。陈太初轻轻咳了一声,赵栩转过头,才见孟建已气喘吁吁,春日暖阳下一头的汗。
  杜氏、魏氏等人扶着九娘下了肩舆。程氏为她盖上六尺长的销金龙凤盖头。身后的两位尚宫赶紧将垂地的盖头拎起来一些。她们也很苦恼,皇帝有口谕,要按士庶婚礼习俗,加盖头在花钗冠上,谁敢不从。只是不知道这算亲民呢,还是压根不想外头的人见到皇后的真容。反正孟皇后是大赵开国以来第一位戴盖头的皇后,而在孟皇后身上破例的事已经无数,如今礼部和太常、宗正都只哦哦哦了。
  眼前一暗,九娘竟连赵栩的影子都没看着,不免有些遗憾。算起来,自生日之后,两人便再也没能相见。
  一方盖头,似乎隔开了外间的笙歌鼓乐,也隔开了脚步声,说话声,笑声。骤然间,九娘紧张起来,后背麻麻的。
  没有小黄门的宣示,没有程氏等人的问安,一双玄色金饰云纹靴出现在她身前。
  修长玉白的手指间,一朵红绿相间的绸花伸入了盖头之下。
  “阿妧。”赵栩含笑的声音在一片乐声中依然十分清晰。
  “六哥——”九娘控制不住眼睛酸酸的,接过绸花,两人手指相擦而过,都停了一停。赵栩翻手握住她捏了一捏,心花怒放下略有些遗憾,这盖头应该出大门前再盖上的,他太想看上她一眼了。
  鼓乐四起,一根红绿绸,一端在她手,一端在他手。双人肩舆早已备好。
  张子厚眼中发烫:“臣奉迎使张子厚奉制恭请皇后登舆——!”
  九娘停了一停,朝他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赵栩笑而不语。
  张子厚上前两步躬身道:“娘娘,请。”
  远远的,七娘在后头,随众人深深福下去,却又忍不住抬起眼皮,望向前方。只见九娘跨上肩舆时,身后的销金盖头微微被春-风吹动,那盖世无双的郎君,伸出手来,轻轻替她压住了,不知侧耳低声说了什么,扶着她的手,将她稳稳送上了肩舆,隐约可见到他的侧脸,如春-风,如春-水,笑盈盈,压下满园春-色。
  肩舆渐渐远离二门。礼部的赞者高喊:“礼毕——!起——!”
  林氏扑在慈姑怀中哭了起来,顾不得胭脂花了,黛眉糊了,一边哭一边解释:“奴是高兴极了才哭的——”
  女眷们起身,纷纷松了一口气,不少小娘子手上宫扇扇个不停,兴奋得叽叽喳喳起来,以后她们也是皇后的远亲了,婆家总要高看一等。
  七娘呆呆地看着远处,回过头四处看,才在角落里找到也在拭泪的六娘。
  十几年光阴,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木樨院,从江南回来观礼的二娘孟娟笑着对程氏道:“下一个可就轮到七妹妹了。三婶快一些给她寻个如意郎君。我也好在家中多赖上一年半载的,送她出阁。”
  这世间,哪里还能寻到她的如意郎君。七娘扯着程氏的袖子喃喃道:“我也要那么长的销金盖头。”
  程氏啐了她一口,笑骂道:“不知羞的丫头,还真恨嫁起来了。”身边众人皆大笑起来。自有女眷考量七娘毕竟是皇后的嫡亲阿姊,看她秀丽中带着爽利,不由得也开始盘算家中有什么适龄的郎君好相配她。
  孟建、孟在带着众郎君和观礼亲眷送帝后二人至大门外,跪拜于地。
  翰林巷孟府大门外,玉辂缓缓驶动。御座上,帝后二人并肩端坐。鼓乐大作。车驾往御街宣德门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妈妈:宋朝子女对父母的称谓比较多种化。妈、妈妈是很亲近的叫法。嫡母其实是指生母。本文取了妈妈的称谓,舍弃了嫡母的这个含义。爹和娘是比较多使用的,还有些地方称父亲为爷、爷爷,称母亲为娘娘。出自《宋辽西夏金社会生活史》。上章十三郎的妈妈,并不是现代人的叫法。
  另外,册封皇后礼仪,按《宋史》,印象里宋代皇帝登基后才娶妻的并不多。哲宗是幼年登基,才有皇后入宣德门。按史书,并不是皇后入宫才册封的,而是先册封,再入门。想想也有道理。名正言顺嘛。
  宋朝皇后都是玉册金宝。到清朝皇后改拿金册了,都是金子了。
  再次感谢。
  第373章
  第三百七十三章
  逾万人的仪仗车驾, 第一引的清道抵达宣德门时, 帝后所乘的玉辂还未转上御街。密密麻麻的大伞、方伞之中,朱团扇和凤扇格外耀目。两顶华盖下的玉辂被遮得严严实实, 隐约可见帝后二人的身姿, 销金龙凤盖头在伞扇之间互隐互现。不能一睹皇后玉容的士庶百姓们略觉遗憾,身不由己跟着銮驾往宣德门移去。
  九娘耳边尽是马蹄声、车驾声、赞者的引导唱偌声,还有沿途百姓万岁千岁声不绝于道。可这许多嘈杂的声音,比起登上玉辂后便一直在自己耳边响个没停的声音, 都似乎远在千里之外。
  她也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阿妧你饿不饿?”
  “多谢六哥,我不饿。”
  “怎地还叫六哥?”赵栩笑道, 交叠的宽袖下,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
  九娘痒得一缩, 盖着盖头也想像得到, 身穿威严庄重祭服的皇帝必然是微微挑起了眉头,翘起了唇角。三分得意三分无赖三分调笑, 还有一分是撒娇。
  “多谢官家?”九娘轻声含笑道, 调笑, 谁不会?
  自从二月中开始筹备大婚以来,她每日被尚书内省的尚宫们折腾个没完, 连看书的时间都没了, 六尚、二十四典、二十四掌的女史们几乎都在听香阁里轮流上过阵, 除却让她熟悉宫中日常事务的流程,还有各大年节的礼仪宴会接待事项要熟知。相比较这些,背诵邻国、宗室和勋贵重臣们的谱系名单反而是比较轻松的事情。
  稍微挤出来的空暇, 尚仪、尚寝的女史们追着她保养头发、保养肌肤、暖宫,还有尚寝女史有意无意地“传授”敦伦技巧,加上司膳女史每日督促的药膳,从早到晚,她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一个月来弄得九娘心底十分焦躁不安,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害怕。但和赵栩在二门遇上的那一刻,却似乎什么都安定了下来。
  赵栩一愣,他自小生活在宫中习惯了这些繁文缛节,最担忧的就是九娘会被大婚礼仪搞得疲惫不堪。他每日写给她的字条,她已经好些日子都只是传几句口信而已,现在竟然能出口调戏自己,可见心情甚好,精神也不错。
  手便捉紧了她,又挠了几下。
  “你这是要做外人吗?嗯——?”赵栩悠然自得,侧过头在她耳边问。那个“嗯”字微微上扬的鼻音,说不出的暧昧,烧得九娘耳朵红了起来。
  “六郎。”九娘低声认输,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万众瞩目着呢。她拿他没辙。
  那恼人的手指却继续在挠她。她强忍着痒意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保持“皇后”应有的仪态。
  “还是不对。”赵栩笑意更浓。
  九娘宽袖微震,片刻后动弹不得,红着脸轻声道:“夫君?郎君?”
  赵栩心里舒坦,美得不行,脸也红了起来,默默在心底念了一声娘子,却拿眼瞟了瞟她,越发觉得这盖头碍事,更想逗逗她。
  “还有呢?”
  九娘哭笑不得,敢情赵栩你制科殿试、礼部试殿试上瘾了,连娶妻也要考上几考,还来个一题几个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