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如此多娇_分卷阅读_6
  张家毕竟是富家大户,出殡这一日,该来的人自然都来了,亲友、世交、同族、家仆等等,满满当当聚在前院正厅灵堂前,一片素白静穆。裴三白衣素服,站在众人前面朗声说道:
  “姜氏有孕,如今不知是男是女,这过继入嗣的事情就为难了,遗孤幼弱,难免叫人欺凌,表兄和表嫂在天有灵,定然不愿看到。我今日在此就做个主张,嗣子之事从此不提。今日出殡,既然没有嗣子,张姓一族的子侄辈都可跟着去扶灵送葬。来日姜氏生产,若是个女儿,还请族里给她母女留一口吃的,张家账面上的银钱、铺子,便归姜氏母女所有,算是给那孩子留作嫁妆,其余所有定产,田地、房屋等等,便全部交给族人平分好了。”裴三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色各异,尤其张姓的那些个族人,脸上就掩饰不住惊喜了。
  “若是个男丁……”裴三说着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清清楚楚说道:“若是个男丁,这家产自然全都是他的,我今日有言在先,便是一根草,旁人也不能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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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礼俗,送葬时女子不能跟去墓地的,张家的一众妾室和丫鬟仆妇,跟着送出镇口,站在那儿看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走远,便该回去了。
  姨娘们也都是步行,唯独姜采青坐了一顶素轿去的,张家的管事还一再交代,让轿夫务必多加小心,周姨娘仍不放心,又特意叫两个壮实的婆子跟在轿旁,堤防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送葬的人群多又乱,一路上有路祭的,有挤着看热闹的,这要是出了半点差池,谁能担待的起?
  而今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大户张家夫妻俱丧,家产怎么着落,就看那姜氏的肚子了。传说那姜氏八字全阳,五行旺火,命格十分特别,尤其是她那双天足,有人听说一尺长,有人说一尺还多,反正……很大就是了。
  姜采青自己也琢磨过的,以她的经验,她这双脚搁在现代社会,顶多也就穿三十六七码的鞋子吧,算是小的了。当然,跟周姨娘她们那三寸金莲是不能比的。以前去故宫博物院参观,看到展出的那绣花鞋,小小的竟真有三寸,放在她手心里还要短一截呢,她还跟同学讨论了半天,估计就是个专门做出来的展品罢了,人的脚无论再怎么裹,哪能真那么小?那还能走路吗!
  等她穿到这里才发现,那绣花鞋并不夸张,竟是真的。这些古代的女子从五六岁就开始缠足,试想五六岁女童的脚能有多大?再刻意把它缠得尖尖小小,可不是三寸金莲吗。并且因为脚太小,走起路来就难免不稳当,看上去的确娉娉婷婷、摇曳生姿,弱柳扶风似的,难怪说“侍儿扶起娇无力”。至于用这三寸金莲走路的滋味儿,姜采青是半点也不想尝试的。
  真庆幸她这一双天足。
  张家的姨娘们,姜采青如今总算都认得了。她算是开了眼界,虽然只是个地主大户的后院,可姨娘们一个个环肥燕瘦,颜色样貌都十分出众。这是在孝期,若是脱掉宽大的孝服,穿红着绿,梳头上妆,一个个定然更添三分姿色。姜采青不由得心里感慨,这些花样的女人,往后就要一潭死水地守寡过日子了?
  说完了脚,再说肚子。如今她的肚子可比她的大脚更引人关注,姜采青倚靠在软枕上,身体随着轿子微微晃动,自己摸着肚子拧眉沉吟。按那个时郎中说的,再算算又过去这些日子,她这肚子也该有两个月了吧?她虽然在现代没当过妈,可也知道怀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姜采青如今在张家上上下下的小心照看下,吃得香睡得饱——她还就不信了,怀个孕总不能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再说了,古人不是最迂腐守礼的吗?那张安臣好歹是读书人家出身,该是“守礼”的,原主虽说跟着他从濮州到沂州,可毕竟没正经行礼进门,按说不该逾矩。好吧,就算那张安臣没按规矩来,毕竟原主到他身边就是给他做妾的,先“礼”后“礼”也不重要。古代男权天经地义,通房丫鬟和贱妾,连个“礼”都不会有呢,主人一句话,照样得老老实实地伺候枕席不是吗?
  然而试想他一妻五妾,加上还有通房丫鬟,这么多年都没生出孩子来,原主到他身边也就两三个月时间,难不成真那么神奇,立刻就怀孕了?
  懵逼之后,震惊之后,姜采青这几日慢慢琢磨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似的。难不成误诊?可那时郎中似乎大有来头,两月身孕的脉象,不该弄出乌龙的吧!而那裴三自从来了之后,要办的无非两件事,给张家挑选嗣子,给张家夫妻料理丧事,两件事其实归为同一件事。可这位爷来了这么多日子,把族中的子侄辈逐个相看一遍,怎么就连个嗣子都没挑出来?竟拖到正式发丧,那跟他相熟的时郎中光明正大来吊孝……
  姜采青顿时满脑子的宫斗情节,赵飞燕假孕、安陵容诈孕……
  可是,如今毕竟只是她疑心,又不敢肯定。裴三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假文章?他似乎没有理由呀。再说真要那样,瞒谁也不能瞒她这个当事人吧?毕竟肚子是她的。
  这么说来,像是真的了?
  轿子一路回到张家大宅,拐进大门二门,在后院的垂花门停住了。轿夫退下,换了两个壮实的婆子把素轿抬进后院,柳妈妈才打起轿帘,扶了姜采青下来。
  “哎呦,您可慢着点儿。”
  要说这柳妈妈是个人精,从上回姜采青冲花罗发火儿,柳妈妈就渐渐琢磨出来了,这位新姨娘不喜欢别人叫她姨娘。那就先不叫吧,而今这家中上下,谁敢让这位不痛快呀。
  “柳妈妈,裴三爷他们几时能回来?”
  “呦,那得一会子工夫,怕要等到日落以后。”柳妈妈一边扶着姜采青往里走,一边殷勤地说:“您问这做什么?晚间还要做些法事,还要摆回头宴,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交代给老奴就好。”
  “也没别的事情,等三爷回来,我想见见他。”
  第7章 荤汤
  “等三爷回来,我想见见他。”
  “那老奴去跟三爷身边的管事禀一声。”柳妈妈道,“恐怕要很晚。虽说是亲戚,可这内外有别,您晚间见他总不太方便。”
  “哦,倒也不急,那就明日再说吧。”
  姜采青寻思,眼下总得要见一见那个裴三。怀孕真假倒不急,真的假不了,假的她不用多久就该知道了。然不论真假,这事都跟她切身相关,她总该为自己争取一份保障。
  姜采青一边心中思虑着,一边慢吞吞转过抄手游廊,穿过院子,往自己屋里走。这宅子三进三出,进了大门楼子,倒座房和院墙形成第一进的外院,前院和后院格局一样,正房、耳房,加上东西两边的厢房。姜采青住的是两间西耳房,听说东耳房是周姨娘和绫姨娘分别住的,正房原先住的当然是正头娘子,如今空着。其他几个姨娘就都住在东西厢房里,后罩房则是专门给丫鬟仆妇住的,西边还有跨院,应该是男仆小厮、车马杂役的地方。
  这倒有点意思了。以前看小说,富贵人家的主子们各人都独自一个小院子,妻妾可能隔得很远。现在看来,张家这大宅子房屋宽敞,宅院紧凑,从建筑和安全的角度来讲十分合理,但这么多妻妾,就住在同一个大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当真能和平共处吗?
  不管以前怎样,现在没了男主人,就像打牌没了彩头,估计再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姨娘回来了。”
  姜采青慢吞吞回到屋里,花罗迎上来给她福身行礼。从上回她发火之后,姜采青就觉着这花罗在她跟前小猫儿似的,话都不多说,可仍旧姨娘长,姨娘短的,实在比不上柳妈妈开窍。
  姜采青在小桌边坐下,看着庭院里的几株花木烦闷无聊。这初冬时节,院子里花木都落了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也看不出是什么花,衬得整个院子一片寂寥。闷坐了好一会子,姜采青才看到周姨娘她们从垂花门进来了,她们一路走回来的,听说进到家门还要先去灵堂哭一哭,因此看上去都有些疲惫低落。
  众位姨娘加上贴身的丫鬟仆妇,一行有十几个人,进到院里便开始散去,各回自己屋去。周姨娘和绫姨娘本来是往着东厢房走的,可能是隔着敞开的房门看到了姜采青,便转往她屋里来了。姜采青忙起身请她们坐了,又叫柳妈妈倒茶。周姨娘和绫姨娘都是眼睛红红的,今日自然是哭了很久。周姨娘喝了茶,说话嗓音仍有些沙哑。
  “这天越发冷了,妹妹往后可别大敞着门,当心冻着。”
  “今日倒没觉得冷,往后记得了。”姜采青说。
  “妹妹如今身子非比寻常,务必要好生保重,好生用饭才是。”
  周姨娘这一说,绫姨娘也忙问道:“姨娘晚饭想吃点什么?厨房里要准备晚间的回头宴,怕到时候忙不开,姨娘想吃什么,我去叫她们提前做好。您如今这身子最要紧,可千万不能亏着。”
  这么说,她可以点餐了?这些日子,都是人家端来什么她吃什么,就都是些子素斋和粥,虽然说不难吃,可总吃这些东西早寡味了。既然绫姨娘都先说了,姜采青也没打算亏着自己。她想了想,这北方的秋冬也没有什么可吃的青菜,白菜萝卜总该有的,于是叫一旁的花罗:
  “烧个萝卜肉丝汤好了。花罗,你去厨房说一声。”
  “姨娘,如今……如今正在孝期……”花罗吞吞吐吐,脸上很为难,“守孝……您忘了?只能吃素斋的。”
  不能吃肉?怪不得这些天就都是粥啊饼啊什么的。姜采青挥挥手,说道:“怪我一时忘了,那就萝卜粉丝汤吧。”
  花罗转身要出去,周姨娘忙起身叫住了,抬手指着花罗责备道:“糊涂东西,妹妹倒是一心守孝,她肚里的孩子怎么能行?我听说怀了身孕的人最是挑嘴,胃口本就不好,这样日日素斋清粥的,亏了她的身子,让她肚里的孩子受了委屈,才真真是不敬不孝,愧对了官人和大娘子。礼制并非死的,也说过羸弱之人不用拘泥。凡事总有变通,孰轻孰重,还用我教你?”
  姜采青没想到喝个汤,她竟能说出这一通子大道理,果然是读过书的。想想古人对守孝十分讲究,如今她还是低调些才好,便说道:“我其实也没什么胃口,萝卜粉丝汤就很好,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
  “萝卜粉丝汤也行。”周姨娘点点头说,“花罗,你去叫赵二家的,拿大骨头小火细细熬了,抹去油,再用来烧汤,配上几样荤素面食一起送来,弄得仔细些。”
  “是。”花罗忙出门去了。
  “这几日前院人多,到底是在丧期,妹妹先委屈一下,暂且弄些子简单的吃食。妹妹不必担心,官人和大娘子已经入土为安,这一两日闲杂人也都该散了,横竖是我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如今这一大家子,就只有这孩子是个盼头了,往后我们也没有旁的念想,必定尽心照顾你,你自己也要保重自己,就当是为我们大家心疼孩子了。”周姨娘说着又红了眼睛,拿罗帕擦着眼角。
  “哎呦周姨娘,您可千万莫要哭了,您一哭,我们姨娘也心酸落泪的,上回子还哭得晕了过去,想想就凶险。”柳妈妈在一旁劝慰。周姨娘忙止住了眼泪,反倒又劝姜采青切莫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