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之猫(1、2、3、4)_分卷阅读_39
  黄显声却始终有着自己的主张,九·一八事变前的八月底,他已经通过当时的警务督察长熊飞弄到日军情报,知道事变即将发生,黄显声不肯坐以待毙,回沈阳后当即下令将下属五十八个县的警察队扩充成十二个总队,并发放枪支弹药。这批枪支成了之后东北各路义勇军中的主要武器来源之一。
  后来的东北抗日义勇军中,原东北的警察人员占了相当高的比例,而且多位著名的义勇军指挥官都是原东北警察出身。而黄显声对沈阳的警察也进行了充分的部署,将两千名警察组织起来,编成一个总队并发枪,自己从九月初即昼夜不离办公室,随时准备应变。所以九·一八事变刚刚发生,他率领的警察总队已经离开机关,投入抗击之中。
  海波哥当时是沈阳市区的一个警察小队长,也是因为黄显声提前一个多月的正确估计。所以九·一八事变发生的第一时间,小鬼子川田中队袭击北营的同时,海波哥就带着下面的几十个弟兄冲到了沈阳城门口,整装待发地恭候着小鬼子对沈阳的袭击。
  前线的战事不时地反馈过来,北大营一万多人的东北军,却被只有五百人的鬼子打得撤退了。警察部队的东北汉子们着急地骂起娘来,海波哥的一个部下骂道:“难道又是少帅的命令,不准大伙抵抗?难道少帅真要把咱东三省送给小日本?”
  与此同时,南营传来噩耗,鬼子的第二师步兵第二旅第二十九团也顺利地击退了南营守军。面对黑压压地拥向沈阳城门的日军,沈阳警察们咬着牙,对小鬼子扣动了扳机。无奈的是毕竟不是正规军队,很快城门就被日军攻破。沈阳警察在黄显声的带领下,和小鬼子进行了激烈的巷战。海波哥和他那群老兄弟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沈阳丢了,从此都要做亡国奴了。宁愿死,也不能把老祖宗的黑土地让给日本人。
  和沈阳警察们一起顽强抵抗的还有沈阳讲武堂的学生兵。那些孩子,嘴上的绒毛都没长齐,很多人连枪都没有,就抱着一把大刀,神色肃穆地站在海波哥他们这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警察身边。而在这国家危难时刻,平日里如混世魔王一般的沈阳警察们,也都没有一个犯怂,始终肩并肩地守着沈阳城。尽管狼狈不堪且战且退,但就正如海波哥一个手下说的那样:“咱沈阳的百姓放纵了我们这么多年,现在总也轮到我们回报沈阳百姓的时候了。”
  一个个地倒下,一次次地后退。到9月19日凌晨,传来了黄显声处长要求全部警察队和讲武堂学生兵撤退锦州的命令。当时很多老警察和学生兵都哭了,不管以前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互相抱着“嗷嗷”地大哭。那一晚肩并肩地流着血,可坚持的结果等到的却是要放弃抵抗,撤退的命令。
  很多人没有服从命令,选择了留在沈阳城里继续抵抗,而大部分的警察和学生兵都离开了沈阳,这些本来不是军人的士兵,便是东北抗日义勇军的前身,其中就包括邓铁梅、王凤阁、高玉山。选择留下的警察和学生兵,惨烈地用血肉之躯开始了对战日军开进城的坦克。
  海波哥是这样说的:“当时我们很多人都没见过坦克,只见那夜色中黑压压的一个大家伙开了过来,弟兄们都举起枪对着那大家伙扣动扳机。甚至那些讲武堂的娃娃,背着刀冲上去,对着那大家伙用大刀砍着……全死了……全部死光了。那坦克一开炮,我身边十几个兄弟,被炸得到处乱飞。我摔到了沙包上,再睁开眼睛时,小鬼子的枪已经对着我的额头。我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小鬼子逮住的。”
  说完这些,海波哥重重地低下头去,神色黯淡。我和四哥、郑大兵心里也都一股股地泛着酸楚。东三省沦陷,拉开了日军侵略中华的帷幕,也拉开了一干中华儿郎浴血抵抗的英雄诗篇。东北沦陷十年了,义勇军就在丛林里耗了十年。人一辈子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我们沉默地围着火堆,等待着离奇失踪的弟兄,但我们的思想却已飞到了被战火焚烧的中华大地。
  郑大兵沙哑的嗓音打断了我们的思绪:“海波,你的意思是你在1931年9月就被俘送到了远山战俘营吗?”
  海波哥点点头,说:“先是在沈阳日军宪兵队关了一个月,然后就送到了这里。当时第一批送过来的战俘只有一百来个,都是东北军的弟兄。那时候我们私底下还聊,说小日本居然还遵守《日内瓦公约》,还算把我们当人对待。后来几年陆陆续续关进来的弟兄说起,被俘的中国士兵一般都是被集中屠杀,或者送去挂着战俘营的工地折磨死。我才知道,小日本就只有远山这一个战俘营是按照公约来执行的。”
  郑大兵又问道:“那你们第一批关进来的弟兄们现在在远山战俘营的还多吗?”
  海波哥摇摇头:“很少了,小鬼子到1933年年初开始从远山战俘营往外拉人,也挺奇怪的,完全没有规律,有时候关进来才一两个月的就带走了,但大部分都和我们四号房的一样,都有个三五年。像我这种关了十年都没带走的,也还有十几个吧。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郑大兵点点头,没再吱声。四哥却冷不丁地问道:“海波哥,你是沈阳人吧?”
  海波哥点头,说:“是啊!全家老小都在沈阳城。怎么了?老四,你突然问我这话什么意思?”
  四哥微微笑笑,说:“没啥!我只是问问罢了。”
  海波哥叹口气:“唉!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小孩子现在都上日语学堂了,我都害怕我那两个孩子跟了鬼子姓,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了。”
  四哥小声地说道:“只要你没忘记就可以了。”
  我听得很清楚,海波哥似乎没听到,郑大兵也应该听见了,快速地开口了,似乎是想故意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我看也等了这么久了,咱还是出去找找吧?”
  我们几个都点点头,站了起来。海波哥问道:“万一他们三个又回来了怎么办?找不到我们他们可又开始急了。”
  四哥迟疑了一下:“那要不要留人下来。”
  郑大兵摇摇头:“一起吧!海波哥说得很对,就剩下咱四个人了,再走散几个,那就真麻烦了。”
  我和四哥、海波哥都点了点头。我找了个白色的石头,在水潭边的地上歪歪斜斜地写上“我们出去找你们了!见字留下”。
  海波哥站在郑大兵身边,却突然冲着四哥和郑大兵问道:“刚才忘了问你们俩了,你们真的只是在洞里看到了蜡烛和火柴,没有其他东西吗?”
  四哥点点头,说:“就只有蜡烛和火柴。”
  海波哥“嗯”了一声,说:“可别到这关头了,你们还瞒着我们啥啊?”
  四哥脸色变了变,郑大兵上前拍拍海波哥的肩膀,说:“这洞里的事确实没瞒你们了。”
  海波哥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我主动打断了他:“海波哥,他们不想说的就别再问了,先出去找找振振他们三个吧!”
  海波哥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四哥可能也是故意想要让这有点儿尴尬的场景早早结束吧,自个儿先下了水,说:“赶紧出去吧,看他们仨在外面有没有啥痕迹留下。”
  我和海波哥、郑大兵便都下了水,朝洞外游去。
  出了洞,外面又是个艳阳的日头照着。九月的清晨虽有点儿凉,但那阳光晒到我们湿漉漉的衣裤上,有种舒服的感觉。我们跨过那条小溪,海波哥便问道:“咱去哪里找呢?这洞口到处是水,还真看不出有脚印。”
  四个人还真没方向了,互相看着,最后我和海波哥都望着四哥,等着四哥下命令。四哥有主见,并且也是见过大世面、上过大战场的。谁知道四哥却没有说话,他反倒扭头看着郑大兵。
  郑大兵没有注意到我们仨都看着他,抬头往远处眺望。我们顺着他眼光望出去,林子还是如之前一样,但感觉好像多了点儿生机,仔细看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来。
  我最先反应过来:“嘿!好像这片林子有活物啦,那林子上方飞的,不是鸟吗?”
  四哥和海波也看到了,都很激动,海波哥说:“就是啊!奶奶的,在这林子里逛几天,感觉很是瘆人,看到的也都是死家伙。今儿个算天开眼了,总算看到了活物。”
  四哥扭头对着郑大兵问:“兵哥,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现在这块林子和我们之前走过的林子不一样吗?”
  郑大兵眉头皱得紧紧的,扭过头来:“你们问我我问谁呢?三年前我们进这林子就没熬过两天,那两天也一直是暴雨。只看得到活的,除非人死了就……”说到这儿,郑大兵硬生生地把到了嗓子眼儿的话生吞了下去,连忙扭过了头去。
  海波哥追问道:“人死了就怎么着了?说来听听呗!”
  郑大兵没有回头,又四处往远里望去:“人死了就死了啊!埋了啊!还能怎样?难道还会跑了不成?”
  海波哥扭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个对郑大兵很不满的表情。我装作没注意,学着郑大兵往远处望去,希望捕捉到什么。
  突然,四哥指着我们身边的山崖顶端喊道:“快看,那是不是个人影?”
  我和郑大兵、海波哥都忙抬头往那山崖顶望去。只见崖顶大概一两百米高处,一个灰色模样的人影在迅速地移动,并且是一直挨着悬崖边跑着。动作不慢,但也没有像鬼娃娃那么恐怖的速度。灰色人影在那崖顶一溜烟地朝前跑着,郑大兵低声说道:“过去看看!”
  说完他第一个朝着那人影过去的方向跑去。我和四哥、海波哥也在后面追上,但实际上我们就算能跟得上崖顶那灰色人影的步子,可对方在一两百米的高处,我们在崖底,也无法到达那人影奔向的目标。只是在目前完全不知道下一步需要怎么办的当口,发现一个这样的人影,似乎总能挖掘出点儿什么吧。
  我们一边跑,一边抬头望着那人影。首先可以肯定的,看那人的身高体形应该是个成年人。当然,也实在是隔得太远,男女分辨不出来,只能从那跑步的姿势看,男人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暗自分析得出的结果是:上面那人绝不是小鬼子。因为他那衣裳模模糊糊的应该是灰色,而不是鬼子兵的土黄。最重要的一点,从林子里目前的状况看,躲在暗处的鬼子人数应该不少,是鬼子的话那就不需要像这般慌慌张张地跑动。
  跟了有四五里地,上面那人停了下来,背对着我们。我们四个往后稍微退了点儿,望上去感觉崖顶那人似乎前面没路了,正站在悬崖边在想着什么。海波哥低声问道:“咱要不要冲他喊一声!”
  四哥摇摇头,说:“先看看再说吧!”
  我扭头看郑大兵,寻思着这神秘的大个儿接下来会怎么办。只见郑大兵脸色不是很好看,咬牙切齿一般地盯着上面那背影,握枪的那个手微微抬着,似乎随时就要举起来,对着上面那人影开枪。我忙冲郑大兵说道:“哑巴……哦,兵哥!你怎么了?”